第四十八章 扫尾
青儿直起身来，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心中悚然一惊，慌忙察看之下这才发现自己之前一直梦游，此时的脸还未变回苏清然的脸，不由得松了口气。
客房内幽黑寂静，只有丝丝缕缕的月光透了进来，黑暗中只有青儿额头的那枚玉鳞泛着幽幽青光，让气氛更加诡异。
而此时那浑身微凉的感觉让就算在极寒之下也并无过多体感的青儿眉头微蹙。
就似这凉意能寒彻魂魄一般。
她起身稍稍整理了下衣着，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挥手戴上自己的面纱，期间又微微泄出了点妖气，然后挺直身形盘坐于床上，朝着这尊“泥塑”拱手道：“妖修青儿，见过这位...神君。”
“真修折煞在下了，阁下唤我李使君便可。身为妖修，竟如此深入云州腹地，倒是让在下讶异，不过去往何处乃真修的自由，我等无权过问。今日冒昧前来，乃是为了真修众目睽睽之下化为原形降雨一事。”李使君声音依然嘶哑如腐朽的风箱在缓缓拉动。
青儿感觉深受折磨，就差封闭自己的耳识了。
“呃...咳咳，长时间未现阳界，竟忘了变幻声音，还请真修见谅。”
似乎直到此时这李使君才意识到了青儿的痛苦，泥塑发出的声音变成了清脆洪亮的少年男子。
青儿虽心中惊异，却是松了口气。
此时听闻这李使君口述来此缘由，暗惊不已。
看来白曦尊者所称的“那边”，便是指眼前之人了。
当然，也有可能早已无法称其为“人”。
她思虑片刻，正色问道：“阁下此来，可是只为了在下之前唤来的那场雨水么？”
“泥塑”闻言却是摇了摇头，回道：“非是如此，一场雨水而已，修仙道者挥手即成，若连这也管，那我等也管得太宽了些。”
青儿疑惑道：“那......”
“真修想必修行时日尚浅，那在下便为真修解惑一二。世间生民亿万，皆处三界六道之内，轮回往复。其时或人、或妖、或精、或怪，有心出手行庇佑生民之举，那生民便会为其塑身修庙，香火祭祀，使其汇集万千生民香火功德修炼，此为神道。”
李使君娓娓道来。
青儿听后内心震撼。
此事前世听过不少，但皆属虚无缥缈的传言逸闻。
而此刻再听这位使君所言，却是真的让她三观尽碎，涨了见识。
“不过庇佑者虽可汇集香火愿力，但若无敕封神谕，万千愿力便会将其淹没，彼时尽可化为毒药侵蚀神念，长久之后，便会走火入魔而亡，吾等称其为野神。”
青儿闻言，愈加好奇，又问：“敢问使君，这敕封神谕为何人所封？若那些修士得了敕封神谕，难道也能改修神道？”
泥塑摇了摇头，回道：“敕封神谕之事真修无需深究，仙神之道截然不同，功德愿力与修为法力亦水火不容，真修还是勿要起此妄念为好。”
青儿叹了口气，言道：“使君多虑了，在下也只是有些好奇。之前路过彼处，看到当地久旱无雨，心中善念一结，便起了起云布雨的心思。而化出原形本是无心之失，不想却让生民看见，确实不该。在下可指天立誓，自是无心牵涉神道，还请使君明察。”
泥塑却再次摇了摇头，回道：“我知真修化出原形乃是无心之举，但个中关键并非如真修所言那般，乃是那些亲眼所见的生民为了这场雨水对真修感恩戴德，自去为真修塑身立庙，到时就算阁下自己无心神道，但香火功德自来，愿力于识海纷扰不断，又无神谕净化，真修又当如何？”
青儿闻言皱眉深思，客房中一时沉寂无言。
说来说去压根不是因为自己在众目睽睽之下化出原形这件事，而是因为此时那些凡民可能会为自己塑身立庙的问题。
不用想都知道此举是挑战了神道权威。
而从这李使君口中自可推断出那劳什子的神谕有着提纯净化香火念力的作用，那些没有得到敕封的野神才因此会走火入魔。
这不就是前世的垄断么？说白了就是只有被神界认可，才能走神道修炼的路子。
青儿当然不想当什么野神，修仙之路走得好好的，根本就划不来。
想到此处，青儿拱手问道：“那敢问使君，在下要如何才能平息此事？”
泥塑似乎早有计较，立刻回道：“此类事端亘古以来频频发生，我等早已见怪不怪。此事说来也简单，真修无需做任何事，我等自会为真修扫尾。只求真修能前往此郡城隍庙一行，上三柱清香便可。”
就如此简单？
青儿自无不可，当场答应。
而夜游神李青磷得了青儿答复，也不多言，深深行了一礼之后，便借着泥塑之身一扭一扭地回到原本供桌上的神龛中坐定，再无声息。
直到此时，客房中那让人阴凉诡异的氛围尽祛，窗外复又传来断断续续的蝉鸣之声。
就连那清澈的月光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此刻青儿早已没了睡意，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盘坐床上修炼起来。
一夜无事。
随着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进客房，青儿睁开双眼，只觉法力完全恢复，浑身舒畅。
打开窗户，举目皆是还未干透的田野，青儿深深一吸那饱含泥土芳香的气息，叹了口气。
随后她戴起面纱斗笠，起身离开客栈，迈步出了镇子，待四下无人时，举目辩了辩方位，便驾鹤往北方翩然而去。
似是昨日大雨的缘故，天上碧空如洗，倒是免了让仙鹤继续遭罪。
青儿端坐仙鹤背上，心中感慨不已。
自从离开赵家堡，几番奇遇简直让人啧啧称奇。
但细细想来，不免细思恐极。
那白曦尊者为何知道她在此处？难道只是纯粹路过而已？
既是路过，为何堂堂妖尊会出现在云州腹地，还偏偏让自己遇上？
只不过这些答案只有那白曦尊者自己清楚，她永远无从知晓。
还有那夜游神的神道之论，当真是让她开了眼界。
之前只是听说民间盛传的那些山神河伯之逸闻，也不知是被真正敕封的还是那李使君口中的野神？
以后若是遇见，倒是可以深入交流一番。
——
一路驾鹤北行，不出一日，黄沙渐退，地面上开始出现满目翠色。
就这样连行五日，在连片的矮山丘陵包围之下，一片城池映入眼帘。
景华郡郡府，吉阳城。
青儿在离城府不到十几里的一处人迹全无的林中降落，并未变回苏清然的容貌，只是戴上斗笠面纱，便迈步朝着吉阳城方向而去。
官道两侧尽是一望无际的茶园，此时正值春夏之交，正值采摘新茶的季节，只见不少的农户皆在茶树间忙碌不绝。
走了不到一个时辰，远处宏伟的城门隐隐可见，但青儿并无进城的打算，她在一个岔路口拐上一条山路，和三三两两的行人一起往城隍庙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