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你若缘中定,我便命里无。
当祝无邀的无锋剑横跨南北,挡下那道游蛇般的雷击时,戚所违才突然意识到,这一次,她是可以出剑的。
惊慌逃窜的乱象,渐渐与那座小城重合在一起。
直到此时,戚所违才发现,二者居然如此的相像,在无助与不甘的呼唤中,祈祷着拔剑而起的救世之人出现。
期待着有人来挡一挡这无妄之灾。
她的命运,便是在此刻分出了两条路来——
若当初畏惧强权,选择了独善其身,则是万千修士之一。
若选择了拔剑,则是踏上了剑仙之路。
戚所违第一次如此直接地、看到了命运洪流的分支,银狐正是复刻了那场抉择,将她引上了当初不曾走过的那条岔路。
从此,由剑仙,成为了众生之一。
直到祝无邀那横贯南北的一剑,为比翼城中、虚化而成的祝氏夫妻挡下雷击,始终蒙在眼前的迷雾才终于揭开。
早已麻木淡漠的戚所违,心中微动。
她似是找回了听觉,终于能够分辨出,那不是聒噪的蝇虫之声,而是一声声真切的、恐惧的哭喊。
听风八百年,始见众生相。
戚所违感受到了体内温热的血液在流动,这份感触不足以让她的修为有所进益,却足够让她对七情六欲、有了实感。
足以让她出剑,挡一挡众生的灾厄。
她想起来这里是妖族,稍微犹豫了下,给自己找到了出剑的理由——
“我教你一剑。”
“什么剑?”
“众生相。”
于是,在祝无邀还未反应过来时,便见到了明煌的剑意冲天而起,黑云压顶而不掩其明、雷声阵阵而不压其势。
劫雷不容他人插手。
但挡下随天劫而来的天象却是无碍。
剑意截断雷霆,似是所有游窜狂舞的金蛇,在同一瞬间尽数湮灭。
那是浑噩中举出的光明。
是无数渺小的生灵、共同认可的伟大。
可看在祝无邀这位卦修眼中,却见到了无数因,必然会聚为的果,当众生的期许凝为一体,便会有人应运而生。
时势造就豪杰。
时也、运也、命也。
戚所违的这一剑,斩出时,顺的是众生之意。
祝无邀略有些沉默,似是颇有感悟,她突然说道:
“戚剑仙,你是不是压根儿没打算教我?”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随着那一剑冲天而起,漫天的雷霆,霎时间尽数湮灭,根本没给祝无邀留出来感悟的契机。
就像是随口通知了一声。
生怕她学会了。
戚所违笑了笑,说道:
“那你也渡个劫,我再来给你斩一剑。”
她看向叶小舟怀中的阿梦,突然说道:“可以将她带出去,作为器灵。”
阿梦的存在,真幻难辨,仿佛只是一念而已,
她随时都会如同云烟般散去,可现如今,确是真切存在的。
而无锋剑同样奇异。
它蜕出凡胎,同样像是不存于世,若二者相融,也许可以增强彼此的稳定性,互为定点,这样的话,祝无邀召唤无锋剑会更容易一些。
而一直想出去看看的阿梦,也可以走出众生相。
随着戚所违一剑斩出,比翼城中,正在执笔作画的卖画郎,眸中似是闪过了抹银色的光芒。
他缓缓抬眸,凝视着戚所违的背影,最终,什么都没有做。
第十三年春,比翼城中少了五人,卖画郎笔下墨汁浸开,晕染出剑仙身姿,画中人持剑而立、再一次为众生挡下天雷。
身后无数画卷铺开,皆是数百次轮回中,戚所违的身影。
修真界不会有化神期。
他弃笔起身,咳出刺目的鲜红,山万重而路遥遥,八百年春秋,逃不开狐死首丘的谶语。
而她不同,她是注定要搏击长空的苍鹰。
既如此,何必相遇。
他已经筋疲力尽,再不能做些什么,狐狸蜷缩在画中人的怀中,静静安睡。
戚所违不曾回头。
于是,银狐的最后一幅画,只是离人的背影。
飞度湖外,戚所违似是心有所感。
时隔八百年,仿佛再次感应到了天命的招引,却只是一瞬而已,已经迟了太久太久。
这是新的千年了。
那份气运,早已易主。
再次回望飞度湖,祝无邀终于想起来、第一次踏入飞度湖时,那熟悉感的来源。
在摘星楼入门弟子考核时,白长老那一面锁住命数的水镜,与飞度湖很像。
镜中界同样似幻似真,所有身在其中的角色,似是都在依循着某个剧本,上演着一幕幕戏剧,历经着一场场轮回,周而复始。
可以用来推衍不同选择,会带来的结局。
记忆中,似乎还可以用来推迟应命之期的到来。
————
在祝无邀踏出众生相的同时。
某个镖队刚刚结束了一场厮杀,为首的年轻人是替顾家押镖之人,遇到修士的袭杀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有他在此压阵,来敌不足为惧。
他弯腰捡起了坠落在地的飞镖,无需过多分辨,便认出来了劫镖之人。
百花羞?
眸中闪过思索神色。
“嘶——”
他手中的飞镖掉落在地,修士盯着指腹处被划出的伤口,随着红色浮现,仿若一道拦颈而过的血线。
猛地抬头,看向了某个方位。
“寻儿哥,来劫镖的,是不是雀灵门的百花羞?!
“念在西南仙会上相识之缘,咱们已经一忍再忍,可她却不识好歹,明知镖物是咱们几个保的,却丝毫不顾及情面!”
“待镖物送到地儿,少不得要去与她分说一二!”
沈寻抹掉了指腹上的血线,站起身,说道:
“不,我得先回一趟摘星楼。”
这十来年的时间里,他奇遇颇多,本就是上等天灵根的资质,又接连被卷入了几桩异事之中,不仅习得了卦术、修为更是突飞猛涨。
现已筑基初期。
正在尝试着冲击筑基中期。
可就在刚刚,沈寻察觉到,与他争夺同一份气运的那个人,时隔多年再次出现了。
他似是低头笑了笑,这已经不仅是恩仇之争了。
此消彼长……什么是此消彼长——
你若缘中定,我便命里无。
反之亦然。
这就是此消彼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