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那个女人,她没有心的。
祝无邀与阮阿遥掩去自身气息,来到了葛明生书信中提到的下榻之处,正一步一挪,思量着先观望情形。
由于近日风波,葛明生三人移了居所。
如今正在荒山上的一处漏风木屋里。
说是荒山,可祝无邀神识扫过,发现这桐州不愧是桐州。
先不说有了神识的小妖避世居于此,甚至还有匪类暂歇于此,磨刀商量着该去哪里打家劫舍。
另有一散修,已至筑基期,正以黄雀在后之姿、藏在树冠里,盯着这群磨刀霍霍的山匪。
山的那边正要热闹起来。
山的这边,亦有祝无邀两人狗狗祟祟、蹬墙上瓦。
「有妖气!」
祝无邀对阮阿遥传音入耳道。
只见屋内,那不需要睡觉的小妖,正拉着葛明生秉烛夜谈,而葛明生时不时点点头、装作很认真的样子。
像是已经困得不行。
祝无邀传音给葛明生道:
「此为传音入耳,莫漏了破绽,哄它多谈些往事,也好猜出跟脚来。」
这小妖倒是不难对付。
可桐州别称为妖州,说不定打杀了小的、惹出了大的,到时人妖两道一同追杀她,这极南之地可真是难以立锥了。
葛明生点头的动作微顿,然后应和道:
“道长,你是何处化来的仙缘?”
“嘿!你这小姑娘,我才讲过这一回,你竟不认真听,还要本道再讲一遍!”
「本道」?
这是个什么不伦不类的自称。
也不知这一人一妖平日里的相处就是如此,还是葛明生知晓背后有人、有恃无恐,见冒牌道长不甚乐意的样子,当即说道:
“道长,你要是不讲,我可就睡去了。”
“讲讲讲!你可听好了!”
妖道腿一抬,踩在长条凳子上,开始胡乱吹嘘,内里逻辑却禁不起推敲:
“那年秋意盛、寒风凛,正要大雪纷飞。
“我与友人同行千万里,想要降伏山怪,寻一番造化。
“本道善扬掌、奔袭,与友人水里来火里去,乱糟糟一场乱战,终于守得那云开雾散黎明至,缴获了奇珍无数、更有一株仙草。”
妖道长叹一声,似是怅然不已,继续说道:
“想我二人并肩作战,行遍万里山河,终究抵不住利益在前,还是同室操戈。
“我只是犯了每个道长都会犯得错。
“是仙草在引诱我,我当时年轻气盛,哪里抵得住这样的把戏。
“我只是吃了一棵仙草啊,她居然要拿剑砍我!”
讲到这里,似是悲从中来,妖道流露几分真情实感,继续说道:
“我知道我有错,可退一万步讲,难道她就没错吗?
“她明知我心性不坚,偏要将仙草放在我面前,我自然以为那是要送给我的。
“那剑气冷似数九寒天,可我的心更凉……”
房顶上的祝无邀,一开始还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可越往后听,越觉得不太对劲儿——
怎么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即便未曾练就孙悟空的火眼金睛、不能一眼瞧出来这小妖本体,可随着妖道胡编乱造,祝无邀还是去伪存真、窥见了这则故事的真实面目!
萝卜!
她那不见了的骡子!
听着妖道在漏风破屋里,坐姿蛮横、挑灯闲话,话里话外的编排她,祝无邀缓缓握紧了手中的剑。
旁边的阮阿遥见状,更是在心中、默默认定了此人行事急躁,丝毫不懂得谋而后动。
怪不得能做出一人挑了巨阙派驻守地之事。
阮阿遥轻轻伸出手,握住了她青筋毕露的手臂,摇了摇头。
示意祝无邀再听听。
祝无邀:再听听它是如何编排我的。
屋内的妖道聒噪不休,情绪已经上来了。
当即站起身一拍桌子,继续怒骂道:
“好个重利轻友的人物,当时我被劈了一剑,只能扬……拔腿就跑!”
祝无邀在心中默默反驳:那分明是我气急上头、出剑时还记得偏上三分。
若不是当初一念之仁,哪里有你今日、在此处颠倒是非!
妖道继续颠倒是非:
“等我消化完那灵草,本想再给她一个重修于好的机会,你可知,我曾主动回头去寻她?
“可她居然抛下我,独自离去!
“本道向来重情重义,即便被人抛弃,亦痴心不悔,独身回到了落脚处,想与她会合。
“可她甚至不愿等一等我,竟然独自离去了!”
不不不。
祝无邀急忙在心中否定。
当时的场景,分明是我有心去寻你,结果找了一圈,只发现了你四面八方的蹄印。
后来回到城管府内,又听说你来了又走。
我甚至曾经因为你,被方掌门关在门外!
你说剑冷心寒,又怎知被门拍在脸上,是多么的寂清落寞。
妖道的叙述还在继续。
“被友人抛弃后,天地之大,我却觉得无处可去,只能茫然向前,辨不清方向,也不知走了多久。
“该说本道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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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在山林之中,又发现了一棵仙草,当即吞食入腹,这一吃可了不得,修为上涨、竟让我动弹不得,只能瘫倒于路旁,奄奄一息。
“幸好有一位浆洗衣服为生计的善人,搭救于我。”
在祝无邀刚来时,它便讲到了这里,这是又接上了。
“当初我因修为暴涨,口不能言,只听那救命恩人说什么「三世伞」,待我神志清明之后,过往之事终于清晰、全部记了起来,想起来这三世伞……”
说到这里,萝卜顿了顿,然后囫囵过去、也不细讲,继续说道:
“总之,就是本道被人救了、修为大涨,带着三世伞,莫名其妙就来到了桐州。
“大名鼎鼎的桐州妖道你晓得吧,那就是我师傅!
“当初,就是因为这么一本《三世伞》,我才会被收为徒,才会有妖道守城立碑之事!
“只可惜啊,也不知我师傅去了什么地方,说是找着了妖族归处,怎么也不带上我呢……”
听完了《萝卜奇遇记》。
屋顶上的祝无邀脸上五光十色、精彩纷呈,如同跑马灯般反衬着内心的起起落落。
屋里的声音黯然至极,还在继续:
“我这一生颠沛流离、孑孓独活,不过是年少时行差踏错,却酿成终生大憾,最终与友人分道扬镳。
“那个女人,她没有心的。
“每每念及往事,只觉心灰意冷、遍体生寒,没错,就像现在一样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