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章 斑竹

        众人无事，正缺谈资，是以纷纷点头，都想听到底是什么传说，上官青道：“好，我便从头讲起。话说许久以前，离西海不远有一个村落，那里风景秀丽、气候温和，村民们钟爱种竹，尤其西海楠竹，更是个中上品，村里有一户贫苦之家，只母子二人相依为命，守护祖先留下的竹林度日，而管辖这一带的土司贪婪成性，觊觎这片竹林良久，总想找机会将其霸占，最后终于想出一个主意，假传上头的旨意，说部落需要竹竿打造兵器，现要将村子里的楠竹全部砍伐，以作征用。
              这户穷苦的母子不敢抗旨，只能眼睁睁看着土司派人一点点砍掉竹林，等到全部砍完，这片土地无甚用处，便只有便宜贱卖。儿子朗巴是个少年，对林中一个小巧的楠竹十分偏爱，每日都要去给它灌溉浇水，没事还经常对它说话，眼下他深知竹林即将被毁，于是又来跟这棵楠竹倾诉衷肠，说着说着留下泪水，滴到了竹身上，楠竹竟长出斑点来，朗巴十分惊奇，灵机一动，将这棵楠竹深深埋在了土里，随后将土掩好，这才回到家中。
              没过几日，竹林被砍伐一空，朗巴母子俩无奈，只有将土地变卖给土司。到了夜里，朗巴偷偷回到林地，将斑点楠竹挖了出来，并带回到家，说来奇怪，母子俩竟听到竹子里传来哭声，朗巴大起胆子，拿斧头小心翼翼将斑竹劈开，里头竟有一位可爱的小姑娘，母子俩十分高兴，便将这女孩留在了家中。日子一天天过去，少年朗巴和女孩都已长大成人，母亲给女孩起名为‘斑竹姑娘’，这对年轻人朝夕相处，没多久便坠入了爱河，母亲看在眼里乐在心上，也一心想娶姑娘做媳妇儿过门，只等过些时日，便给二人完婚。
              哪知天有不测风云，这许多年过去，贪婪的土司早已过世，他的儿子则继承了官位，这位纨绔子弟游手好闲，和商人的儿子、地主的儿子、泼皮的儿子厮混在一处，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这四名花花太岁根本没什么真才实学，却垂涎斑竹姑娘的美貌，都想娶她为妻，只是忌惮朗巴生的人高马大，不敢公然寻衅。这一天，趁着朗巴外出远方打猎，四人一齐来到母子家中，软磨硬泡向斑竹姑娘求婚。年迈的母亲看着这群凶神恶煞不知所措，好在斑竹姑娘胆子颇大，先将四人稳住，然后说你们四位都来求婚，我却只能嫁给一位，所以现今我出四道题目，谁若完成，我便做他的妻子。
              四人自然欣喜若狂，都追问是什么题目，斑竹姑娘道：‘咱们吐蕃向来传说有五宝，一是撞不破的金钟，二是打不碎的玉树，三是烧不烂的火鼠皮衣，四是燕窝里的金蛋，最后一个，则是西海龙王额头上的分水珠，你们若有本事，便去把这几样东西找来罢。’
              四人听罢面面相觑，可总算有了希望，于是纷纷挑选自己钟意的题目，只留下最后一个没人去选，土司的儿子忽然问道：‘若是我们都拿到了东西，却又如何？’
              斑竹姑娘道：‘那便请你们再去西海取龙王的宝贝，谁拿到分水珠，我便嫁与他！’
              四人有了期盼，一个个都跃跃欲试，又怕姑娘反悔，索性立下了字据，转身争相出了家门。土司儿子挑的是金钟，他知道西海北侧有座寺庙，里面的金钟是无价之宝，可惜那里地属突厥，向有雄兵把守，他不敢去，于是眼珠一转，在左近庙里偷了一口铜钟，请人涂上金漆，回到了母子家中，说宝贝已经拿到。斑竹姑娘微微一笑，拿出锥子使劲一戳，金箔立时脱落，铜钟也被戳出了一个大洞，土司儿子羞愧难当，只得逃回家里。
              商人儿子选的是玉树，他知道传说中玉树便在通天河对岸，可是通天河水流湍急、深不可测，几乎无人能够横渡，商人儿子也不敢冒险，便请手艺高超的工匠数人，用上等的玉石打造了一棵玉树，但他奸猾惯了，故意拖赖工钱，等他到母子家中展现玉树时，工匠们也闹了过来，责备他不守承诺，上前将玉树打碎，商人儿子也只好灰溜溜地回家。
              财主儿子要去找火鼠皮衣，都说这件宝贝是在西边的密林之中，但那里虎豹成群，沼泽遍地，财主儿子既怕危险又怕吃苦，索性花钱买了一件火红的兽皮皮衣，拿去给姑娘看，可斑竹姑娘用火一点，皮衣登时化为灰烬，自然财主儿子也失败了。
              泼皮的儿子去找金蛋，破坏了无数燕巢都没有找到，有人偷偷告诉他，金蛋在摩天台金殿的画梁上，于是他便去那里偷蛋，画梁很高，泼皮儿子爬了良久，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靠近燕窝，没等伸手去掏，就被雌燕扑出来啄破右眼摔了下来，他更是没面目再去见斑竹姑娘了。
              四个少年都失败了，自然气愤无比，土司儿子一声令下，将斑竹姑娘捉去囚禁了起来，想逼她就范，姑娘却嘲笑四人无能。土司儿子道：‘你出的难题势比登天，世上根本无人能做到，你是刻意刁难。’斑竹姑娘冷笑道；‘你们无用，却不要妄议世人，我的朗巴便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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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个人也着实怕朗巴报复，心想正好可以借机将朗巴除掉，于是乖乖等他回来，将难题抛给了对方，说只要他能做到，那便将斑竹姑娘归还。朗巴勇猛又有智谋，知道不能跟这几人硬来，便一口应允，他先是到突厥寺庙盗得了撞不破的金钟，又渡过通天河扛回了打不碎的玉树，再去深山取到了烧不烂的火鼠皮衣，最后从金殿画梁上掏出了金蛋。四人见他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自己做不到的难题一一完成，也都说不出话，土司儿子仍不服气，说还有西海龙王额头上的分水珠，你若把它也取来，我们便让你跟斑竹姑娘成婚。朗巴二话不说，转身便去了西海，这件事可比先前四件艰难险阻的多，朗巴在岸边等了三天三夜，终于这天龙王出了海面，要取日月精华修炼，朗巴不敢上前挑战，躲在暗处张弓搭箭，但听‘嗖’的一声，利箭出弓，正将龙王额头上的宝珠射落，钉在了岸边，却没伤到龙王分毫。要知西海里尽是龙王的龙子龙孙，若真将它射杀，只怕整个村子都要遭殃，朗巴赶紧拾起宝珠，飞也似地跑回家里，待土司儿子等四人看到连分水珠也被他拿到，都傻了眼，只得乖乖的将斑竹姑娘送还。后来部落的首领听闻村子有个年轻人英勇聪慧，箭法高明，便请他参军，朗巴连年建功立业，最后做到了将军之位，他和斑竹姑娘自也相敬如宾，一直白头到老，这便是斑竹姑娘的故事了。这传说在吐蕃民间家喻户晓，人尽皆知，孩童打小便听，是以我也记得。”
              众人听得回味无穷，孙妙玫道：“上官当家，世上哪有什么打不碎的玉树、烧不烂的皮衣？更加不会有什么龙王、分水珠了，这故事美满无暇，不过是世人的想象罢了。”
              上官青道：“故老传说就是如此，后人添油加醋，难免夸大其词。据说朗巴夫妻死后，成了天上的神仙，其中妻子更是成了斑竹娘娘，在西海保佑人们喜乐平安。百余年前，唃厮啰首领一统青唐，建立了丰功伟业，他命人在西海边修了一座斑竹娘娘庙，民间一直传说其有古怪，是以画布上显出竹子的吐蕃语，我便想定然跟此有关。”
              虞可娉心念一动，道：“斑竹娘娘庙颇有古怪？上官当家，那是指什么？”
              上官青道：“一时半会我也描绘不清，待明日启程，到了那一见便知。”众人眼见天色渐晚，便在林中和衣睡下，到了天明，一路纵马驰骋，不过数个时辰，已到了西海边上。
              众人眼望西海，见其烟波浩渺、无边无垠，一眼瞧不到头，湖水靛青湛蓝，直跟大海没什么区别。上官青辨了辨方向，带领大伙策马沿湖岸向西急骋，行了五六里路，终于来到一座社庙跟前，娄之英等本以为这座斑竹娘娘庙多么宏伟壮观，没成想此庙不仅极小，便连人也没一个，直如破败了一般，上官青看出大伙疑虑，笑道：“百余年前，娘娘庙的确香火极旺，还有不少庙祝看管，可近数十年吐蕃连年乱战，此庙也荒废了，如今并没什么人照护，只初一、十五偶有乡民来此祷告求福。”
              程骏道：“无人最好，也免得招惹是非，上官当家，你适才说此庙颇有古怪，到底在何处。”
              上官青道：“咱们先去庙里参看，待穿过大殿，到了院中便知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