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4章 卡利贝尔、埃德与苏
待荧彻底进入小屋后,密林中传出了沙沙声,随后陷入了沉寂。
进入小屋,荧第一眼就看向了床上,随后她的瞳孔骤缩,床上赫然躺着一只丘丘人。
这只丘丘人正在沉睡,这让荧稍稍安心下来些许。
但她还是不太理解眼前的事情:“你把丘丘人养在家里?”
她自觉见过许多怪人,但是养丘丘人的怪人还是第一次见。
中年男子早就知道她会如此,语气不善道:“多余的事情少问。你可以放心,他没有任何攻击性。他的前身…毕竟年纪还太小了。”
说着,他觉得自己还有必要警告一番,于是叉腰严厉道:“总之你别想打他的主意,累了冷了的话就找个角落先休息吧。”
荧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些什么,于是打算摊牌:“你是坎瑞亚人,对吧?”
她的话音落下,中年男子立刻露出了警惕的神情:“你居然知道坎瑞亚?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看出我是坎瑞亚人的?”
“我只是个旅行者,但是我见过坎瑞亚人。”荧略微思索,然后道,“你的衣着和眼睛,都证实了你的身份。”
“……”男子听了这话,思索了片刻,然后又仔细看了看荧,询问道,“你信仰神明吗,旅行者。”
“神明吗…”荧想起了尘世七执政,又想起了把自己和哥哥留在这个世界的那个陌生的神明,以及虽然没有执政身份,但已经进入神之领域的萨菲尔,“我并不信仰神明,但我是一些神的敌人,同时还是一些神的朋友。”
或许是受到萨菲尔的影响吧,她从一开始接触神明的时候就没有任何的敬畏,而是从朋友开始的,当然,她的心中还是保留着一些警惕之情。
因为她现在已经意识到了,当初那个神明,并不是尘世七执政之一,也就是说,要么对方和萨菲尔一样,是没有神职的神明,但这个可能性太小了。
要么,就是凌驾于尘世七执政之上的某一个神明。
具体是哪一个,她还不确定。
听到荧的回答,中年男子却坦率了许多,他自我介绍道:“看来你也经历了许多,好吧…我的名字是埃德,如你所说的,我是曾经的坎瑞亚人。
之前对你态度不好,我道歉。因为在我眼里,这世上除了七神的信仰者之外的人类,都差不多灭绝了。
而神明的信仰者…都是敌人。”
“果然是坎瑞亚人能够说出来的话呢…不信神的国度,坎瑞亚吗…”荧轻叹一声,关于坎瑞亚的事,她听说了许多,却依旧不了解。
她只知道,自己的哥哥空正是在坎瑞亚见到了什么,所以才毅然决然加入了深渊教团的,究竟是什么,她却不得而知。
所以她对坎瑞亚十分好奇。
“不管怎么说,从坎瑞亚灾变至今,能和你这样的人聊天的机会并不多。”埃德看着荧,这是他第一次对荧露出这样的目光,荧知道这代表着什么,这是,看待‘同类’的目光。
埃德或许认为荧与他自己一样,是反抗神明的人吧。
随后,埃德又捂住了额头,十分气愤道:“该死的不死诅咒,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
“不死诅咒?这是你能够活到今天的原因吗?”荧对此有些好奇,她知道坎瑞亚人身负诅咒,戴因斯雷布同样如此,但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埃德摇头叹气:“不死诅咒…是那帮神明混账送给坎瑞亚人的…‘赠礼’。
我们失去家园,失去亲人,失去一切…灾变带来的这些痛苦本就难以承受,不死诅咒又剥夺了一切‘解脱’。
只能就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灵魂和身体慢慢磨损,变得腐朽。”
荧心下了然:原来如此,埃德和戴因一样,都是身中不死诅咒的人…
不过她的心中还有个疑问:“那么,为什么有些人变成了丘丘人,而你却是中了不死诅咒呢?”
这是她认识戴因斯雷布以后就产生的疑问,因为戴因斯雷布早就和她说过坎瑞亚人变成丘丘人,一部分人身中不死诅咒无法解脱。
她不知道这两者到底哪一个更痛苦一些,毕竟承受亡国之恨而无能为力,永远的悔恨下去也好。
变成一个怪物,在惶恐中度过余生也罢。
在她看来,都是难以承受的,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惩罚”吧。
埃德深深看了荧一眼,然后缓缓开口解释道:“‘坎瑞亚人’的定义,并非只是拥有坎瑞亚最初血脉的人。
那些背弃了神明的人们来到坎瑞亚,也会被接纳为国民。于是,被视为‘罪孽深重’的血脉纯正的坎瑞亚人,会受到神所降下的不死诅咒…
而那些拥有其他魔神血脉的国民们,则会在逃亡的过程中遭遇荒野间的诅咒而变成魔物。”
“那…这个丘丘人是…”荧看着躺在床上的丘丘人,心中产生了一个恐怖的猜想。
果然,埃德直接挑明对方的身份:“他是我的孩子,私生子,卡利贝尔。”
“因为是私生子,所以…血脉不纯,而变成了丘丘人吗…”荧明白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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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下一个瞬间,她的瞳孔微缩,立刻意识到了了有哪里不对。
如果说,卡利贝尔是埃德的私生子,而埃德说卡利贝尔才六岁,那么也就是说,卡利贝尔是六年前才降生的。
埃德活了多少年?至少距今五百年以上了吧?
卡利贝尔…是他在身中诅咒,磨损到如今地步的时候,与别的女人发生关系,然后生下的孩子?
这合理吗?
荧立刻在心中否认了这个想法,埃德不是这种人,至少…看上去不像。
即便他是这种人,经历了五百年的磨损,他真的有这种能力吗?
所以说,卡利贝尔绝不是六年前出生的,而是在埃德还很健康的时候。
换言之…卡利贝尔绝不止六岁这么简单,因为坎瑞亚覆灭五百年了。
但丘丘人不可能活这么久…
也就是说…
荧面上平静,心中已经掀起了惊涛骇浪,要么,她身处五百年前,要么…她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一场幻境,或者是地脉留下的残影…
意识到这一点后,荧看向埃德的目光带上了审视。
这是一个五百年前的人,而她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历史,也就是说,她没必要那么小心翼翼。
毕竟,无论她做什么,都无关紧要。
那边,埃德还在自嘲:“呵…曾经那样羞于启齿的事,如今终于可以坦然说出来了。
因为血脉的关系,我曾是坎瑞亚王庭的贵族,但我一直并不满意家族为我安排的生活,直到我在民间遇上一位美人,她有着蒙德血统,我认定她就是我的真爱。”
…
埃德说到这里沉默了,过去的回忆显然并不美好,而与一个陌生人提起这事,他还没那么自来熟。
于是,他又说起了卡利贝尔的事情:“卡利贝尔自诞生起,便蒙受了诸多苦难,都是我自私的缘故…我也从来都没有机会陪伴他。
…后来,他在我眼前变成了丘丘人。我一直欠他太多太多,如今,我终于可以陪伴在他身边了。”
埃德看起来仿佛要哭了,那份破碎的情感隔着地脉传递给了荧。
荧哪怕没有亲眼见到那个画面,也可以设想出来,那是多么令人绝望的一幕。
自己的孩子在自己面前变成一个怪物,任何一个父母都无法接受这种事的。
荧想要安慰对方,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随后她意识到,这只是地脉的虚影,干脆刨根问底了:“卡利贝尔的母亲呢?”
“她在…”埃德下意识说道,随后又止住了话语,摇了摇头,“不,她与我们失散了,我不太想回忆那些事了。”
荧微微点头:“抱歉…很难过吧。”
但她的心里却在思索,究竟是埃德自己不想说,还是说,地脉没有这段记忆呢…
“也还好吧,当你拥有一切的时候,才会为失去了什么而难过。
而当你已经几乎失去了一切,便会着眼于你仍然拥有的东西。我至少…还有卡利贝尔。”埃德看着自己的儿子,眼中满是对孩子的心疼和怜爱。
他仿佛透过这副丘丘人的面貌,看到了自己孩子的样子。
荧叹了一口气,过去发生过这种事,她也为此感到遗憾:“你们在这附近准备做什么?”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埃德,这家伙猛然想了起来,立刻站直了身子:“哦对了,我只是回来确认一下卡利贝尔的情况,还有事情需要做…如果你有兴趣,就跟上来。”
说着,他率先走出屋子,带着荧来到了不远处的小桌子旁,桌上放着一些仪器,荧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一个简陋的合成台。
合成台的旁边,一名白衣女子正在进行着手上的事情。
埃德对这个人的存在并没有表现出疑虑,而是向荧介绍道:“苏小姐,我刚刚认识了一名旅行者,你不介意我带她过来吧;”
“无妨,旅行者嘛,我见得多了。”白衣被称作苏的女子抬手将垂落的发丝撩至耳后,露出了一个让荧无比熟悉的侧颜。
“!”看着苏,荧的眼睛几乎要瞪出来了,“萨…萨菲尔?!”
“嗯?”苏皱眉看向一脸震惊的荧,然后眯起了眼睛,“居然能够说出这个名字…你这小家伙,难道见过我…不,不对,你…”
随后,她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便不理荧了,而是转过头看向了埃德:“药物的配置其实还挺麻烦的,卡利贝尔的情况不容乐观,我可以治疗他,但是无法解除他身上的诅咒。”
“唉。”埃德叹气,“总之,先试一试吧,总比放弃要好。”
苏闻言不再多说,将注意力再次集中在了合成台之上。
而埃德,则是开始解释起来:“你之前问过我为什么要带着卡利贝尔来到须弥,对吧?现在我告诉你。
是因为只有须弥才能做出卡利贝尔需要的‘药物’。可以让他恢复神智的药物。”
荧已经被苏的存在给搞懵了,这时候听到埃德的话,下意识就想反驳,不死诅咒是不可逆的,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但她还是没有说出来,不是因为她想照顾埃德的情绪,而是她看到了埃德的背后,本来垂眸进行着配药操作的苏突然抬头对她使了一个眼色,然后微微摇头。
荧明白了,苏其实也知道这件事,但她还是做了。
埃德,语气低沉:“我并不指望可以解除卡利贝尔的诅咒,我很清楚我们的力量不足以撼动神明的裁决。
但相传这种药物会借助须弥智慧之神的力量,唤醒被湮没的神智…曾经被用在患有癔症之人的身上。
我想…或许可以行得通。”
“你从哪里知道这种药物的?”荧觉得这完全是在死马当作活马医。
而且她还很清楚一点,如果那个苏真的是萨菲尔的话,想要治好卡利贝尔根本不用这么麻烦。
她不知道这个埃德到底做了什么,让这个人在五百年前就坑害了对方,还拿人家的孩子开玩笑,可是荧在接受到苏的眼神之后就不想揭穿。
她无脑拥护萨菲尔做出的一切决定,这是好姐妹应该做的。
即便这是五百年前的萨菲尔也一样。
埃德回忆了一下,说道:“在坎瑞亚王庭的大书库里,某一本书上记载过,因为这种药会需要借助七神的力量,那本书也被列为了禁书。
我早年因为不满宫廷贵族的生活,十分喜欢寻找刺激,正巧翻阅到了那本。”
“嗯…这个,可是很危险的啊…”荧想说,这个时间点借助草神的力量,您真的嫌卡利贝尔命太长的话,一刀捅死他就好,真不至于…
她很清楚地记得,大慈树王就是这个时间点陨落的,如果已经陨落了,那么草神的力量就已经没了,药不起作用。
如果没有陨落,那就更危险了,毕竟,陨落之前的大慈树王…
那可是被禁忌知识深深缠绕着的,她怀疑这样做会借到那种东西,那样一来,卡利贝尔…
她不敢想了。
埃德听到荧的话,突然发怒了:“那我还有什么办法呢?我还能依靠什么呢?神明都已经制裁了我们,禁忌又算的了什么呢?”
他的怒火吓了荧一跳,不等荧说话,那边的苏开口了:“埃德,冷静一点。”
“呼…抱歉…我失态了。”埃德赶紧道歉,看起来,他很在乎苏的想法。
苏被他的吼声打断,干脆放下了手中的事,转而抬头说道:“我们没有自暴自弃的余地,先生。怒火不应该发泄在朋友身上,不是吗?”
“是,我明白,我只是…唉,我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可能是活得太久了吧。”埃德扶额,表情痛苦。
苏摇了摇头,轻轻拍了拍埃德的肩膀:“你因为诅咒导致行动不便,你想要做的事,我都会帮你,但,现在还是让我和这个小家伙单独聊聊吧。”
“你们请便,我冷静一下。”说完,埃德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抱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苏则是看了荧一眼,走向了一个方向。
荧见状立刻快步跟上,她还很好奇呢,这个五百年前的萨菲尔究竟在搞些什么鬼。
谁知,苏在确认埃德听不到自己的声音之后,就说出了一句话:“终于看到你了呢,荧。”
“你果然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荧鼓着脸,气鼓鼓地道。
但苏只是微微笑着,没有解释,因为在她的眼中,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是荧,而是她的哥哥,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