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杂志

保存到桌面 | 繁体 | 手机版
传记回忆文学理论侦探推理惊悚悬疑诗歌戏曲杂文随笔小故事书评杂志
乐读窝 > 杂志 > 6月4日 星期六

6月4日 星期六

时间:2024-11-07 09:15:57

很久没做蛇标本了,昨天差点生擒一条,却眼睁睁看它掉入河底,不免沮丧。

r一个真正的标本师,同时也应该是一名猎手,具有在野外捕获活物的能力。敬师傅年轻时学艺,跟着父辈去过很多山川,掌握了捕捉野生动物的方法和窍门。在我们师徒相处的这些年里,有过三次远途捕猎的经历。最早一次是在我高一暑假,师徒两人前往,历时十天。大四起我在自然博物馆实习,师傅带上了四位师兄,一行师徒六人,在野外两个多月,是人数最多历时最长的一次。最后一次是工作后第二年春天,去了金堡岛,共四人,主要任务是捕捉过境候鸟。

r因为《野生动物保护法》的实施,捕猎在法律上是被禁止的,但像自然博物馆这样的单位,可以向林业部门申请特批,理由无外乎研究和展览需要。比如说馆藏有两只锦鸡标本,须补至五六只才能展示族群效果,这种情况就可以申请捕杀。也不是每次都能如愿,即便获批,也是较普通的禽与兽,像大熊猫、金丝猴、华南虎这样的濒危动物,说破天去也不会被准奏。

r这三次捕猎,收获最大的是第二次,脊椎类、爬行类和两栖类均有采集,在敬师傅指导下,我亲自捕捉到了獾、猞猁、石龙子,还有蛇。

r普通游客喜欢去动物园,在野外环境下遇见动物却会退避三舍,我因为接触标本久了,没什么心理障碍。但对捕蛇有点发怵,理论上知道圆头无毒,三角头或尖锥头有毒,不过静态标本易识别,在山郊野林,游蛇速度很快,有时根本来不及判断。

r“先不管它有毒无毒,一律当作有毒,只要胆大心细,捕蛇还是比较安全的。”敬师傅讲解了三种捕蛇方法。

r最常见的是棍压法,用两根竹竿(或木棍),一根压蛇身,另一根压蛇颈,眼明手快捏住七寸,另一只手握住蛇尾,放入蛇笼。

r和棍压法类似的是丫杈法,不同在于,要找到一根Y形丫杈,顶部扎一绳子,利用开口将蛇颈固定住,得手后顺势将蛇绑在丫杈上。

r前两个方法适用于地面爬行的蛇,遇到进攻状态或盘绕于树上的蛇,则用索套法。预备一根竹竿,考究一点用中空塑料管,将弹性好的绳子穿进去,做成抽拉式活套。设法绕到蛇后,套住蛇颈的同时拉紧活套,即告功成。

r成行前,敬师傅将获批采集的动物清单写在小本子上,捕获一项就用笔勾掉。为避免被视作非法狩猎者,先拿着林业部批文和单位介绍信去当地林业部门备案。敬师傅多次到过这些山林湖泊,熟悉地形,对野生动物习性的了解也不逊于猎户,能通过粪便和遗落的毛发判断动物踪迹。

r野生动物行踪捉摸不定,抓捕清单中可能的遍寻不见,不在计划中的则有可能突然出现在面前。敬师傅很少临时改变主意,任由那些不速之客自行离开。有时为追踪目标,要循着野草间的足迹或新鲜粪便搜寻数日,确实是艰辛的工作。

r敬师傅教我捕蛇,发现我面露怯意,笑道:“人之所以觉得毒蛇比野兽更可怕,是因为毒液,不用害怕,我带着解药呢。”

r一听有解药,恐惧消了大半。接下来的几天,我用棍压法捉到了七条蛇:三条乌梢蛇,两条灰鼠蛇,一条响尾蛇,一条眼镜蛇。前五条无毒,后两条有毒。敬师傅说:“刚开始捕蛇,不必三种方法都尝试,先将一种用熟就好。乌梢蛇和灰鼠蛇是常见的无毒蛇,可以先学着捉。”他再次提醒我,“把所有蛇都视作毒蛇,眼手同步。”他手把手示范,用棍压法抓了一条灰鼠蛇,然后放走,我如法炮制再度将它捉住。首次成功令我信心倍增,陆续又抓获几条,最有成就感的是逮到了眼镜蛇。

r虽然之前已捕获一条毒性很强的响尾蛇,不过当看到那条盘团在岩石下的眼镜蛇时,心头还是一凛。刚试图接近,它已警觉地竖起上半身,颈部的兜帽膨开呈饭匙状,长舌吐信,发出呼呼之声。敬师傅在一旁,也提着两根木棍,低声说:“不要正面进攻,它能喷毒液,你旁开一步。”

r敬师傅话音刚落,我已挪步伸出木棍,从侧面飞快地压住蛇身,另一根木棍紧跟着压住了七寸。动作完成得很流畅,背上却沁出一层冷汗。准备将猎物放入蛇笼时,却发现蛇身已软。原来第二根木棍用力过猛,不是压,而是砸在了七寸上,可怜的眼镜蛇当场死了。

r在野外采集的动物,因运输条件限制,一般只保留皮囊,即便当场不死,捕获后也立刻宰杀,肉被剔除,成了野炊时的美味。

r我像个外科医生,将眼镜蛇捋直,腹部朝上,用随身携带的瑞士军刀剖开,先摘除内脏,再反剥令骨肉脱离背部,蛇体一截为二,前段到头部断开,挖去眼仁,后段蜕至尾部,两段红得透明的蛇肉便与蛇皮彻底脱离。这个过程中,差点出了意外——蛇的神经系统发达,死后还保持相当久的活力——在断开头部时,眼镜蛇的上下颚突然咬合,幸好及时抽手,否则被咬一口,毒性和活蛇一致。

r蛇皮在酒精中浸泡一晚,次日取出,河水使变硬的蛇皮回软,晾干后用明矾涂抹内层,简单的防腐处理就完成了。

r一堆枯树枝正在噼里啪啦烤一只被剥了皮的原麝,旁边临时垒起的土灶上,蛇肉被扔进了铝锅,一路行军,锅体已被烧得墨黑。加入甘洌的泉水,煮沸撒些盐,揭开锅盖,香气弥漫在葱翠的山林。

r敬师傅拧开军用水壶,师徒们轮流喝一口白酒。酒到酣处,敬师傅乐呵呵地看着我说:“你知道吗,我压根就没解药。”

r我一惊:“那万一被毒蛇咬到岂不完蛋了?”

r敬师傅夹一块蛇肉放进嘴里说:“你这不活得好好的。”

r正说着,不远处的河滩出现了四只河麂,敬师傅朝枪法最好的严松师兄使了个眼色。

r随着枪声响起,河麂们惊吓逃窜,其中一只成年河麂,歪斜几步,栽倒了。

r我和师兄们跑过去,将还在痉挛的河麂扛过来,它前胸中弹,血从分币大的枪眼里冒出来,敬师傅端了只搪瓷杯,接了半杯血,扭头对我们说:“知道为什么被毒蛇咬了会死吗?看我做个实验。”

r我们就暂时扔了河麂不顾,看敬师傅用树枝将那条响尾蛇从蛇笼里挑出来,说也奇怪,毒蛇在他手里就显得很温顺(说呆头呆脑也可以),任由擒了七寸,像被按了颚边的某个开关,大嘴自动张开了。

r敬师傅将尖牙磕在杯沿,澄黄色的毒液犹如泪滴淌入泛着红沫的河麂血里。敬师傅一边将蛇放回蛇笼,一边慢摇搪瓷杯,手势就像美国电影里酒保在配制鸡尾酒。

r一会儿,尚有余温的河麂血凝结成了果冻状,敬师傅说:“你们看,蛇毒进入血管后,血液很快就流不动了,这就是死因。”

r大家面面相觑,觉得既诡异又神奇。

r捕猎归来,除了要完成獾、猞猁、石龙子的制作之外,还被分配到原麝和豪猪。这是我在自然博物馆工作量最大的一次标本制作,持续了一个多月。

r对蛇标本的工艺我不陌生,之前做过几次,大部分是敬师傅从菜市场买的无毒蛇,给徒弟们练手用的。这次因为是亲手捕获,做标本时的感受是不一样。填充眼镜蛇时,想到差点被它的尸体咬了一口,不免心有余悸。用尖头老虎钳折了两段铅丝,一段探至尾部,一段穿入颅腔。随后用钳尖铰紧铅丝,置入长竹条,将混合了防腐粉的细木屑也填塞进去。

r整形时,脑海里出现了眼镜蛇攻击我时的怒容,调整了多次,终于将这个姿态凝固在时间里了。

r
   

热门书籍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