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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 6

时间:2024-11-07 10:09:42

回到上海后头一天上班,黄山松劈头遇上了一件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让他感觉哭笑不得。

r和姜川一起,在贵阳登上飞回浦东的航班之前。黄山松终于忍不住,给时刻惦念的杨心一发了一条短信:

r心一:

r听说你到上海了,我很想和你通个话,见个面,行吗?

r黄山松

r一条短信,从海龙囤回到遵义,又从遵义驱车往贵阳龙洞堡机场的路上,黄山松在心里翻来覆去打了几十遍的腹稿。

r他觉得这样比较合适,不至于忐忑不安。发出短信,他就关闭手机,上飞机了。三个小时之后,飞机落地,再打开手机,该有回复的短信,他就收到了。若没有回复,那也别指望了,明天再设法联系她。

r飞机安抵浦东机场,他打开手机,没有杨心一的回复短信。虽然有思想准备,他还是感觉颓丧,感觉忧郁不安,猜测着她是根本不愿搭理他,还是对他几十年来不曾主动联系她而生怨意。

r夜里他睡得不踏实,人生步入晚年的门槛,他已经有了许多属于自己的习惯和生活方式。第二天他一大早就起床了,在准备早点时,他比以往更仔细认真地整理打扫着两室一厅的住房。他在街道文化中心有属于自己一角的几平方米和一张办公桌,有街道为照顾他的工作性质特意配给的半间画室。那是在教室前面楼梯脚下一间狭长的房间,没有窗户,安了电灯,他要创作时,为保持空气畅通,他只能开着门。只要看见门敞开着,或者半开着,到了冬天则是虚掩着,文化中心所有的人都知道,黄山松在里面画画。要不,他就坐在敞开式的办公桌前,读书、写字,或是在电脑上处理事务。这是一间坐着七八位工作人员的大办公室,人来人往,时常还有电话打进来。但是处理书画教员的那点儿业务,有这两个地方,黄山松觉得足够了。

r姜川总说他要求不高,他自嘲地说聊以自慰吧。

r故而他虽然单身生活着,两室一厅的家还算是看得过去的。当他把随手丢在沙发上的衣物,摆放在茶几、桌子上的书籍、报纸,吃剩的药品,胡乱摆放的名片,东放一个西放一个的茶叶罐,搞各种活动发放的各式纪念品、工艺品一一收整的时候,他猛醒到,尽管还没联系上,他的下意识里,已经在做着请杨心一到家来的准备了。

r毕竟,他们无奈地分手,已经整整32年了呀!

r吃完早点,上班之前,他是第一个走进理发店的。距上次理发,还不到20天,属于可以理可以不理的时间,他理了发,还焗了油,把两鬓上的白发遮掩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希望给杨心一留下个好点的印象。

r没料到,还没踏上街道文化中心的台阶,墙角边窜出一个人来,两只手紧紧地当胸揪住了黄山松的衣领。

r“黄山松,你这个瘪三,老流氓!”对方唾沫飞溅地咒骂着他,把他一下子逼到了门旁的墙壁上,双手的力气特别大:“我叫你看看清爽,老子是谁!”

r“你、你是谁?”黄山松猝不及防,惊慌失措地盯着对方:“我不认识你,你有话好好说啊!”

r“你不认识我?你认得我老婆!”对方吼声如雷地嚷嚷着,两只充血的眼睛鼓得大大的。

r黄山松见文化中心里参加古筝班、茶艺班、舞蹈班的男女学员们纷纷涌了出来,围住了他们两人。

r黄山松甚觉无辜地叫起来:“你老婆……你老婆是谁?”

r“许姗姗你认得哦?唵!你不是要动她歪脑筋吗?”

r血涌上了黄山松的脸,许姗姗是他任教的绘画班的学员,一个很有层次和品位的退休女教师,说话温文尔雅,一举一动彬彬有礼,衣装得体,样貌端庄,风韵犹存,学员们都说她长得年轻,一点不像退了休的人。这么一位有品位有素质的女士,怎么会有这样一个粗俗的丈夫?

r黄山松尽力侧转脸去,回避着这家伙喷出的恶臭气息,一大早的,他一定吃饱老酒了。

r“你胡言乱语些啥啊!”黄山松的嗓门也提高了:“许姗姗是学员,是我教的,我教的女学员多了。怎么可能……”

r“不要以为我不晓得,你就是利用教画的机会,七搭八搭,勾引我老婆!”许姗姗的老公怒气冲冲地叫着:“每次上完课,许姗姗都被你留下来,黏在一起,讲不完的言语。光是我本人,亲眼看到就不止三次!”

r黄山松真气得浑身发抖,这种情况是有的,上完课之后,许姗姗会走到他跟前,就一些细节问题,如何用笔,如何勾勒,如何使小鸡、小鸭、小鸟的眼睛灵动起来,水波自然起来,向他请教。他呢,觉得许姗姗画画基础好,又好学,不厌其烦地回答她提出的每一个问题。在讲评学员的作业时,他也表扬过许姗姗几次,说她学得用心,画法对,进步快,有的作品可以送到区里去参展。可也仅此而已啊,哪里会想到……

r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不但文化中心的学员和工作人员全都涌了出来,连文化中心附近各商店,马路对面的商场,弄堂里外过路的邻居,人行道上的过路客,都围上来看热闹了。各种服饰,各色人等,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r黄山松从来没出过这种洋相,他朝着许姗姗的老公猛一跺脚,大吼一声:

r“你放手!混蛋。”

r“你敢骂人,”许姗姗老公腾出一只手臂,愤愤地抡了起来,“骂到老子头上来了,我请你……”

r“住手!”

r人群散开,随着一声厉喝,文化中心邱主任,一位中年女士走到他俩面前,沉着脸对许姗姗老公道:

r“丁兆福,你想干什么?行凶耍流氓吗?”

r围观的人堆里响起一片哄笑声。

r丁兆福显然吃了一惊,连忙松了手,堆起笑容道:

r“邱主任,嘿嘿嘿,我不是……我只想教训教训这个流氓。他、他……”

r“他怎么了?”邱主任捋一下自己的短发,一脸严肃地道:“告诉你,不要一大早吃饱了老酒在这里耍无赖……”

r“哪里,我没有……”

r“你没有?你看看这么多人在围观,你想造成群体事件吗?”邱主任的语气一声比一声严厉:“你反映的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核实过了,完全是你捕风捉影,听信一些人无事生非的捏造,加上你的胡思乱想。现在我正式答复你,许姗姗和黄山松之间,是正常的教师和学员关系,不存在你所说的那些情况。我们文化中心和街道社区,是完全相信黄老师的,你若再要来胡搅蛮缠,许姗姗可以转学,到其他地方上课。”

r人群里有人不高不低地喊了一声:“许姗姗来了。”

r话音刚落,凶蛮无比满脸横肉的丁兆福顿时露出一副可怜相,额头上沁出了汗珠,眼珠子没着落地乱转,像是要堆起笑脸,可给人的感觉就似要哭出来一般。

r黄山松在一旁看得分明,真想不到人世间会有这样的男人。

r人群散开了,一个皮肤白皙、大大眼睛的女士一步一步走到台阶跟前,只见她乌黑的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旗袍裙外套一件白色的线衫,环视了众人一眼,又瞅了瞅自己的丈夫,丁兆福哭丧着脸朝她点头:

r“姗姗……”

r“回家去吧。”许姗姗声气不高,却颇有威严地道出一句,转而面向邱主任道,“对不起了,邱主任。”

r“你得好好管管丁兆福,平时整天钻在棋牌室里搓麻将就瞎三话四,影响不少人。”邱主任一点不客气地指了指丁兆福道,“现在干脆一大早吃饱老酒到这里撒酒疯来了,坍不坍台嘛!”

r“对,他是该好好反省。”许姗姗垂下眼睑,又对丁兆福道,“走吧,还不嫌丢人啊!”

r“嗳,我走,姗姗我走。”丁兆福像挨了处罚的幼儿园孩子般,恭顺地步下台阶,往人群里钻去。

r许姗姗往黄山松这边转过身来,向他露出抱歉的笑容:“黄老师,你受惊了。”

r说着一掩脸,匆匆随着丁兆福快步走去。

r人群目送着这一对极不般配的夫妇走远。发出了嘁嘁喳喳的小声议论:

r“这真叫一物降一物,你看,说声许姗姗来了,丁兆福就似老鼠见了猫。”

r“哪里呀,丁兆福当年神气活现的样子,你没看见过。”

r“这对夫妻,素质不在一个层次上。”

r“这都是过去那个疯狂的年代,造成的特别婚姻现象。”

r“这个家庭,就是一部电视剧。”

r……

r邱主任满脸含笑,走到黄山松跟前,放缓语气安慰道:

r“黄老师,你回来了!今天没你的课,你先去画室歇口气,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我们是了解你、信任你的。”

r说完,邱主任又面向众人,拍了拍巴掌,道:“大家也都回去吧,事实真相众人都看见了,不要去七嘴八舌乱嚼舌根。”

r围观的学员和群众纷纷议论着各自散去,说什么的都有,有几句直往黄山松的耳朵里钻:

r“这个丁兆福,骂黄山松是流氓,我看他倒是一副流氓腔调。”

r“他就是个流氓!”

r“许姗姗真是戳瞎了眼乌珠,嫁给了这种人!”

r“我看看许姗姗和黄山松,倒真的蛮相配的。”

r“哎呀!你快点不要讲了,丁兆福吃醋发酒疯,就是听到了类似的话。”

r“有啥不可讲的?你没听邻居讲,连许姗姗的女儿,都责问:妈妈你怎么会嫁给我父亲这种人?”

r“隐私、隐私,快别讲了。”

r……

r人群渐渐散开离去,文化中心的学员们也都各自回到教室里去,黄山松打开了自己画室的门,让它半敞着透气,毕竟他回碧沙湾去,关闭好几天了。

r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懊丧得什么事儿都不想做,什么情绪都提不起来。他到走廊的净水机上倒了一杯茶,茶叶还是碧沙湾老乡给的,一股浓郁的栗香味。

r隔壁教室里,插花班的学员们一边插花,一边仍在兴致勃勃地议论着刚才的事儿,嗓门有高有低,有粗有细:

r“嗳,刚才有人说是隐私,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心里痒痒的,真想听。”

r“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老故事了。”

r“我没听说过呀。”

r“要讲也简单,当年许姗姗落难,在纺织厂当女工,一个人在更衣室换衣裳的时候,当机修工的丁兆福乘虚而入,把她强奸了!”

r“啊!有这种人,许姗姗为什么不告他,还要嫁给他?”

r“小阿妹,你年纪轻,很多事你不懂。那是什么年代?‘文化大革命’,许姗姗的父亲是牛鬼蛇神、是特务嫌疑、是间谍,而丁兆福是响当当的血统工人,根正苗红,再加上许姗姗面子薄、懦弱、羞怯,她害怕得浑身发抖,连哭叫出声都不敢。而丁兆福呢,得寸进尺,生米煮成熟饭以后,全厂上下都不明白,面孔白、眼睛大、美得让人羡慕的嗲妹妹,怎么会嫁给丁兆福这样一个粗胚?连许姗姗的母亲都郁闷得患上了失眠症。”

r“原来是这样啊!你、你怎么晓得这样清楚,像自己经历的一样?”

r“姐妹之间,有一回喝咖啡,说及婚姻,许姗姗亲口讲的,眼泪落了一脸盆了。唉,这种事,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

r“这种男人,休了他算了。”

r“照你这么说,许姗姗和黄山松,真是很谈得拢的一对。”

r“你别说,许姗姗对黄山松,还真有点儿意思呢,买零食、买点心给他吃,问起绘画的技巧来,一问就是大半天,散课好久了还不回去。”

r“有这份心意,就离了一起过啊!现在什么时代了。”

r“唉,说起来痛快,做起来难啊!子女、财产、房子,你没听说老年婚恋千奇百怪呀!”

r“这不是说个闲话嘛!”

r……

r黄山松喝了一口茶,难怪人们私底下要议论,他不是木头,是个人,人们注意到的,他也是有感觉的。有一回许姗姗还主动到他家中,帮助他打扫了半天的卫生。你别说,经许姗姗的手一清理、一摆弄、一调整,同样是两室一厅的房子,顿时显得明朗、宽敞、中看了,他要是对许姗姗有所表示,他们之间很可能就会发生些什么故事了。但他知道许姗姗是有夫之妇、有家庭,他万没想到,许姗姗的婚姻和家庭,也带着时代的烙印,也像人们说的有一本难念的经。

r手机响了,是姜川打来的,黄山松接听了电话,姜川转告他,杨心一已经接到了他发的短信,儿子明天晚上飞美国去读书,送走了儿子,她会联系他。

r黄山松的心骤然跳得激烈起来,一时甚至还产生那么瞬间的脑晕。他连续喝了两三口茶,才勉强使自己镇定下来。这是他和许姗姗及其他对自己有好感的女性接触时从未有过的感觉,没有人对他有这么强烈的感染力。

r昨晚飞机抵达浦东机场,两人分手时,姜川主动提议,要不要他先和杨心一联系一下,黄山松表示感谢。刚才那个电话,就是姜川联系的结果,他还特地说,已把黄山松的手机号码,又一次发给了杨心一。

r这么说杨心一愿意见他了,这么说他俩终于要久别重逢了,不是在碧沙湾,不是在播州,而是在上海。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调整心态,耐心地等待,等待杨心一给他来电话,或是给他发来短信。

r杨心一是怎么会转变态度的,原先,托姚秀转话,她不是说不想见了嘛!她不是顾忌都成了家,几十年岁月拉开了距离,不愿见了嘛。姜川是用了什么方法说服她的,电话上姜川没有细说,他只说了一个结果。这结果已使黄山松激动得喜出望外了。那就耐心等吧,等杨心一给他联系。其他的细节,以后慢慢地都可以打听清楚的。

r只是,有了确切的回音,黄山松为啥仍觉得心里悬吊吊的,不踏实呢?

r是他太迫切地想见到她了,是他有太多的话要对她讲了,是他太想晓得当年那一只青花瓷古董瓶子今天的下落了。

r杯中茶喝得差不多了,黄山松从未像此刻这样心神不宁过,仿佛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清醒地意识到,杨心一对他的生命,对他的未来人生,是那么的重要和不可舍弃,他脑门上的一根神经在作怪地有感觉地跳动着,他的心里蓄满了对杨心一的感情,这感情不是因为知道她现今开了好几家有名的羊肉粉馆,不是因为她手中还可能完好地保存着青花古董瓷瓶,而是源于他的初恋,源于他苦涩的难以忘怀的碧沙湾青春岁月,源于他在古播州土地上度过的那些日子。

r哦,他爱她。他必须得做些什么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

r他给杨心一发去了又一条短信。

r心一:

r听说你送别孩子,会主动联系我,我热切地期盼着。

r黄山松

r短信发出去了,黄山松心里才觉得踏实一些。

r他没指望杨心一回短信,但他的心底深处,又隐隐地盼望着她会来一条短信,哪怕是很短很短的几个字,表明一下她的态度。

r没有及时回复的短信,使得黄山松等待的时间里增添了焦灼不安的情绪。在第二天晚上之前,这种焦虑还好忍受一些;第二天晚上之后,他就感到浑身躁动不安了。他查了航班,飞往美国的飞机起飞之后,杨心一的心该安下来了。如若她也像他一样思念着、期待着他们的久别重逢,那么她该在晚上就主动联系他,给他打来电话,或是她还保持着女性的羞怯和矜持,给他发一个短信来。但是没有,黄山松翻阅着一本厚厚的画册,耐心等到半夜11点过,还是没有杨心一的任何信息。

r黄山松忍不住了,给杨心一拨去一个电话,得到的却是对方已关机的答复。

r是她太累了,想早早地回到旅馆,好好地休息一个晚上,明天再联系他?

r还是她开的那些羊肉粉馆,发生了什么意外情况,或是……

r各种猜测和疑虑浮上黄山松的心头。使得他只好把希望寄托在明天上午。或许真是他的心情太迫切了,毕竟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办事总该从容不迫一点。不该像当年初恋,每一次都是那样渴望,每一次都恨不能飞到对方身边去。但是,黄山松又不得不承认,他现在的这种心情,比起当年和杨心一相恋,有过之而无不及。惶惶然地恍恍惚惚。

r就这么迷迷糊糊之间,勉强躺下来,睡一阵醒一阵,睡着了做梦,杨心一舍不得儿子孤身一人到美国去,临上飞机时改变主意,跟着儿子上了飞机。但是她又没签证,被飞机上的乘务员拦住了,正争执……黄山松醒了,醒过来想,这梦境似有些荒唐。但她为什么不来电话呢?

r念头又转回来了。真是大费猜测的事,不要瞎猜瞎想了,还是睡一会儿吧。明天上午有绘画课。出了那档子事,许姗姗会来上课吗,她若是来的话,会怎么说,她那丈夫丁兆福,会不会又跟踪盯梢?这对夫妻,冤家呀!

r临近天亮,总算睡着了。一睡过去,睡过头了。睁开眼睛来,八点十分了,来不及自己在家弄早点吃了,九点要上课,黄山松盥洗完毕,就往文化中心赶。半路上有那种北方传到上海来的煎饼,买一个边吃边走,不至于会迟到的。

r煎饼不难吃,但是和一心羊肉粉馆的羊肉粉比起来,味道差远了。真和杨心一联系上了,有一个新的开始,还可以建议她在上海也开一家分店,味道如此鲜美,上海人一定也会喜欢的。

r你看,他又想到杨心一了。几乎是时时刻刻把她挂在心头。可她怎么还不来电话呢?都快九点了,舒舒服服睡一觉,她也该起来吃早饭了呀!一般宾馆早晨七点至九点供应早餐,她该吃得差不多了吧?

r前面就是文化中心了,黄山松一看时间已是八点五十,便给杨心一拨去电话。这回电话响了,杨心一开机了!黄山松正准备和她通话,电话响了三遍之后,显示出一条短信:

r对不起,现在我不方便通话。

r黄山松有些不知所以了,杨心一又在忙些什么呢?

r莫非,她真想在上海开拓业务?

r九点快到了,没工夫细想和揣摩了。得给学员们授课,今天是讲评学员们画的“葡萄和小鸡”。

r黄山松走进教室的时候,男女学员朝着他一阵欢呼鼓掌,有的询问他重返第二故乡之旅有啥收获,有的开玩笑说:黄老师,你出差没几天,我们想你了。还有人关心地问:听说昨天有人要打你,是真的吗?这种人你不要去理他。你即使要找个伴,也得找个单身女性,哪能会看上人家有夫之妇。

r正说得热烈,许姗姗走进了教室。她几乎是整分整秒走进教室来的,九点整。说得热闹非凡的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寂静一片。不少人还把目光移到许姗姗身上。

r许姗姗今天一身飘逸端庄的靓丽服饰,深色套裙、烟灰色贴身西装,一看那料子,质地就是高档的。乌发仍梳理得一丝不乱,只是低着头,没有坐在平时坐惯了的第一排,而是走到最后一排的边位上落了座。

r黄山松按照原定的备课内容开始对学员作业进行点评。谁的小鸡画得有灵气,谁得葡萄画得较为生硬,哪一个的小鸡少了脚,哪一位的葡萄画得过大了,他还问:你吃过这么大的葡萄吗?有学员响亮地说:这是巨峰葡萄,还是葡萄中的老大。学员们哄堂大笑。

r课堂里洋溢着一股欢乐的气氛。以往黄山松要求上课时所有的手机静音或关闭,今天他自己既没静音也没关闭,他唯恐这个时间段内杨心一打来电话,如果静音或关闭,他就接不到了。故而讲评时,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停顿一下,仄身听一听有没有手机响。

r遗憾的是手机始终没响,等待和期盼中的杨心一没有联系他。

r黄山松把许姗姗的作业放到最后来点评。这个学员真是有灵气,她画的“小鸡和葡萄”堪称学员作业中的精品,就是配上镜框挂在文化中心的走廊上展示,也是够格的,一点儿也不会逊色于其他作品,哪怕送到画展上去,人家也挑不出啥明显的毛病。要是在平时,黄山松这些赞美的词随口就说出来了,发生了丁兆福对他动粗的事儿,他说含蓄多了。他说许姗姗的作业做得认真、细微,画面给人以耳目一新之感,即使是在完成作业,也可以称之为作品,期望她再接再厉,取得更大的进步。

r许姗姗大睁着一对眼睛,坐在后排上脉脉含情地瞅着他,瞅得他都不敢朝她望了。他甚至觉得,许姗姗的目光中,还噙着泪水。这让他更着慌了,他只是想尽到教师的责任,一视同仁,有好说好,有不足委婉地点出来,他还想以这堂课表明,他襟怀坦白,他并没受到丁兆福动粗的影响。许姗姗要是一哭出来,传出去又不知会编排出一些什么花边新闻来了。

r不知为什么,黄山松在讲评许姗姗的作业时,教室里格外的静,静得只有黄山松的声音在回荡,所有学员仿佛都要记住黄山松嘴里说出的每一个字。

r这一点许姗姗显然感觉到了,她低下了头,收拾起自己的纸笔。

r黄山松更敏感地意识到了。他用简短的几句话结束了讲评,要求学员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克服短处和秕疵,发扬自己的优势,再画一张“小鸡葡萄”。争取有所进步。

r谢天谢地,这堂课终于结束了。

r手机恰在这个时候响了。黄山松的手机放在讲台上,他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杨心一的电话终于打进来了。

r黄山松拿起手机一看,是姜川打来的电话!黄山松的心一沉,接听手机。

r“山松吗?方便通话吗?”

r“方便。”

r“上午的课结束了?”

r“结束了。”黄山松一边接听电话,一边感觉到这个电话有点非同一般。

r“那好,你现在立即停下手头一切事情,”姜川以不容置疑的语气道,“立刻赶到浦东机场T2航站楼去。”

r“怎么了?”

r“杨心一坐中午的飞机回贵阳了,”姜川叫起来了,“你赶紧动啊,以最快速度赶过去,争取见她一面。”

r“可你得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啊!”黄山松跟着急叫道。

r“来不及了,你抓紧点,快,越快越好,”姜川道,“我也是刚从姚秀那儿听说,一会儿给你细讲。”

r黄山松站在讲台上,愣怔住了。

r冷静了片刻,黄山松决定赶到浦东机场去。

r下午他还有一堂课,三点钟的,应该来得及赶回来。

r离开文化中心,他在马路边坐上一辆出租车,让司机送到最近的地铁2号线车站。然后再坐2号线,直接赶往浦东机场2号航站楼,这是速度最快的路线了。

r在出租车上,他拨通姜川的电话,姜川三言两语把情况细说给他听了:从姚秀那里知道了黄山松的工作单位,杨心一在送走儿子之前,找到文化中心去了。她走进了棋牌室,不知听那些牌友们说了些什么,好像是说一个女学员和黄山松眉来眼去怎么怎么着吧,杨心一就对姚秀说,你在上海有自己的感情寄托,不跟你见了。就没再联系你,打道回府了。姚秀半个小时之前刚告诉我,你快点赶过去,补补课吧。

r黄山松的脑子“轰”一声热起来了,他能想象杨心一走进棋牌室,那些牌友会说些什么,肯定给杨心一很坏的印象。怪不得答应得好好的,杨心一会不辞而别。给她脑子里留下漫画般的形象离开上海,黄山松是心有不甘的。他不是这样的人啊,他和许姗姗之间,确确实实是正当的教师和学员关系呀。这事儿……

r他得赶过去,无论如何得赶过去。不知杨心一是坐民航专线车去浦东机场的,还是打的去的,或是也像他一样坐地铁去的。只要她还没办手续,没过安检,他无论如何要找到她,见上一面。他拨打杨心一的手机,她又关机了。

r幸好他和姜川一起刚去过贵州,下了地铁2号线他直奔T2航站楼。进了航站楼他小跑着来到值机柜台前。

r值机柜台前长长的几排队伍中没有杨心一的身影,来来回回细看了两遍,黄山松转身就往安检入口处跑。

r嗬,安检的队伍分成好几排,黄山松由后面往前找,目光直扫一个个安检口,十几个安检口都站着男男女女的旅客。杨心一身穿什么服饰,黄山松不知道;她如今长什么样、身架子如何,他也不知道。他的两眼来回扫描着、寻找着,没见到一个女性和他记忆深处铭刻不忘的杨心一相像。黄山松急得双眼似要喷出火来,心跳得直撞击他的胸腔。一个念头掠过脑际,杨心一可能已过了安检,他的目光往安检台里侧扫去,一个安检员刚检查完一只女士的包,那女士拉上拉链,微笑着向安检员说了一句什么,背上小包,转身走去。

r天哪!这位女士不正是杨心一嘛!黄山松朝着里面悍然不顾地大叫一声:

r“杨心一!”

r喊得太响了,前后左右等待安检的旅客们纷纷转过脸来,朝着黄山松望。有的还露出责备的眼神。黄山松双眼瞪直了盯着杨心一,杨心一只是转了一下脸,既没应声,更没返转身来,径直往里面走去,背影闪了闪就消失在候机的人流中。

r黄山松的手茫然地举过肩头,失望地长长吁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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