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村健三的心情真是坏极了:昨天和谈泄密、代表被劫,今天新上任的情报课课长到位。糟糕的事情都赶在一块儿了。现在,木村健三正前往极斯菲尔路94号的日本驻沪宪兵司令部总部,去见新上任的情报课课长。木村健三被卫兵领进课长办公室的时候,一下子呆住了:课长竟是山下武夫大佐。原来,山下武夫又虚晃了一枪:他根本就没回日本,是在上海养的伤、治的病。现在痊愈了,又露出脑袋了!山下武夫正在练习书法。他的书法已经有一点大家的风范了。木村健三没有打搅山下武夫,在边上静立。因此,也就有时间近距离地观察他了。山下武夫今年45岁。出生于北海道的武士世家。少年时候勇猛好斗,经常不穿护具进行剑术格斗。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后,到了部队,准备在战场上建功立业。但一直在海军省参谋本部工作。“九·一八事变”后,找机会到了上海海军陆战队。“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作为中校团副,带兵参战,还一枪未发,就被榴弹打断了左臂。本来是要回国的,后来通过同学的关系,到了关东军宪兵司令部情报课任课长。因为身体残疾,内心变态,更是嗜血成性,还喜欢玩杀人游戏。但是仅从他风度翩翩的外表,你是绝看不出来的。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山下武夫抬起了头。木村健三对山下武夫大佐的到来表示了欢迎,对刺杀和谈代表行动的失败表示了自责。山下武夫好像没有责备他的意思。木村健三问:“我们没能阻止和谈,是不是就干不起来了?”山下武夫说:“能阻止得了当然好;阻止不了,该干还得干。知道中国有一本文学名著,叫《史记》吗?”木村健三说:“知道。司马迁写的。”山下武夫说:“《史记·伍子胥列传》里讲,‘楚平王以其边邑钟离与吴边邑卑梁氏俱蚕,两女子争桑相攻,乃大怒,至于两国举兵相伐’。这话什么意思?翻译过来大致就是——在中国战国时代,楚国跟吴国因为两个女子争采桑叶而引发了一场战争!”木村健三大喜,表示他已经知道该怎么干了。木村健三刚走,罗冠群就到了。看样子,罗冠群跟山下武夫已经很熟络了。他们用中文交流。山下武夫的中文讲得很是地道。原来,山下武夫被刺杀后,没有住上海海军陆战队医院,而是住了一家市医院,而在市医院期间的安全保障,都是罗冠群一手安排的,并且没有出现一点差错。对此,山下武夫大加赞许。但是,在谈到处置内奸这件事上,他用词谨慎。罗冠群当即表示,继续效忠大日本帝国!因为日华谈判的内容被公之于众,抗日的呼声日益高涨,加之报纸和广播的推波助澜,蒋介石的国民政府再一次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在这种形势的激励下,吴家平把一封要求跟上级见面的信件,投进邮筒后,就期待着组织的面对面的召唤。令他失望的是,他的请求又一次石沉大海。左双桃和张五常依然在那个茶楼里见面。张五常传达了上峰对左双桃的嘉奖,因为她的情报及时、准确,他们成功地营救了和谈代表。但左双桃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和谈的内容泄露了。张五常说:“这件事搞得南京方面很是恼火。好在谈成了。这对我们准备抗战,赢得了时间。至于泄密的负面影响,我们会想办法挽回的。”张五常说:“有一个代号为‘梅花四’的共党特工,两年前在上海出现,后来销声匿迹;最近又行动起来了,和谈的内容泄露也许跟他有关;他就潜伏在日特机关,很可能就在你们情报站!”之后,张五常给左双桃下达了一个指令:希望她加以提防,并且,尽可能地把这个“梅花四”找出来。因为有他在,日后是个大麻烦!左双桃感兴趣的却是,“梅花四”这个代号。左双桃说:“真好玩,他为什么要起这样一个代号?是要玩牌吗?我还没有代号呢,干脆我叫‘红桃五’算了。”张五常内心的不满已经写在脸上了。他对左双桃进行了更加严厉的批评。并且,明确表示,她可能真的不适合做这个工作,他要向戴老板汇报,把左双桃调走。左双桃急得都快哭了。张五常的态度缓和下来。他问左双桃为什么要加入组织、投身革命?她告诉他,她的一个“发小儿”,8年前来上海读书,却在“一二·八”淞沪抗战时,被炮弹炸没了半个脸;而她的“发小儿”,从小的理想是当一名电影明星……张五常问:“就这些吗?”左双桃说:“你要非得找理由的话,那我就告诉你,每一个青年听了蒋委员长的《我们的最后关头》的演讲后,都不会无动于衷的!”张五常沉默了。最后,同意左双桃的代号就叫“红桃五”……有了冯七临死前的说辞,吴家平确信左双桃那一天就是从北平坐火车来上海的。可是,左双桃死活不承认。她还嘲笑他:他在男女关系上比较随意,随意得都有点放荡了;但在其他方面,太轴、太肉、太较真儿、太认死理——纯粹属猪的,咬住就不撒嘴了。吴家平以为了保护左双桃相要挟,让她把全部的秘密都说出来,不然,以后就不管她了。没想到,左双桃却不买账。说什么,他是为了自己,才对冯七下手的;还说什么,她知道“那张纸条”是怎么回事。吴家平骂道:“我救了你,你还不领情,你简直就是个女无赖!”左双桃回敬道:“我从哪儿来上海的,有那么重要吗,你还揪住不放了?你简直就是个男无赖!”最后,左双桃奉劝吴家平:现在冯七死了,内奸找到了,他该把那件事放下了,因为这对大家都好。她还说,到任何时候,她都不会加害于他的!最后,左双桃干脆撒起娇来,主动亲了吴家平的脸蛋儿。吴家平简直拿左双桃没办法了。罗冠群也算是救了木村健三一命。木村健三对他比以前客气多了。他就经常往木村健三那里跑。这一天,他向木村健三告密,赵安之所以抓了和谈代表不报,是想越过木村健三,直接向情报站的新课长邀功。因为,赵安早就得知新课长即将到任的消息了。罗冠群还拿出了他掌握的证据。木村健三说:“我知道,赵安这个人狡猾、野心大,但没想到他还给我留了一手!”之后,木村健三大大地表扬了罗冠群的忠贞不贰。受到了表扬的罗冠群,很是高兴。一高兴,就忘乎所以了。他回站里,换了衣服,一个人悄悄地去了妓院。就在罗冠群在妓院里销魂的时候,吴家平得到了线报:又出大事了——在虹桥机场,有两名日本兵被保安队打死了!原来,半个小时以前,日本海军陆战队队员大山勇夫和斋藤要藏开车硬闯虹桥机场,还拔出手枪指着保安队队员的脑袋。双方都没搂住火。保安队队员先开了枪,两名日本海军陆战队队员被当场击毙。这一天,是1937年8月9日。后来,历史上,把这一事件称为“大山事件”。吴家平预感到,两名日本兵的行为是有预谋的,而这个预谋,很可能跟开战有关。于是,他冒险赶赴虹桥机场,想得到第一手情报。吴家平冒充军统人员,混进了事发现场。经过粗略的勘察,他发现了几个问题:把守机场的保安队其实已经换成了中央军;除了两名被当场击毙的日本兵外,还有两名被他们击毙的“保安队队员”;而所谓的被击毙的“保安队队员”,蓬头垢面、指甲又脏又长,看起来更像乞丐,还有,他们身上均有被绳索捆绑过的痕迹;最重要的是,两名“保安队队员”是被驳壳枪击毙的,而日本海军陆战队队员使用的都是小口径勃朗宁手枪……吴家平找到了处理此事的第二师补充旅副旅长杨文瑔,向他指出这些漏洞之所在。杨文瑔承认,是他慌不择路、忙中出错,那两个死去的“保安队队员”,其实是被他们临时找来并打死的“死囚犯”,这样做的目的是造成日本兵先开枪打死了他们两个人、他们只好被动还击的假象。在吴家平的建议下,杨文瑔一方面封锁现场不让日本人和情报站的人进入,另一方面又重新去寻找比较合适的“替死鬼”……然而,就在新的“替死鬼”刚刚到位后,赵安就带着情报站的人赶到了。吴家平趁乱走掉。但是他被赵安看到了一个背影。赵安一方面着手进行现场处置,另一方面派特务阿黑、阿白去追那个“背影”。特务阿黑、阿白在街上跑了半天,没有找到他们要找的“背影”,就直扑吴家平家。吴家平跑进自己租住的民宅。猛然间,发现有一个黑影儿在自己家门前晃动。他在暗处停留了几秒钟。当他确认黑影儿是左双桃时,这才放心地从暗处里出来……特务阿黑、阿白撞开了吴家平家门,却发现他和左双桃互相抱着、躺在被窝里,一副刚刚亲热完的样子。特务阿黑仍然有些疑惑。吴家平火了,就从被窝里钻出来,要对两个人动手。再看,吴家平只穿了一条三角裤头,并且还是反的。确实是像干过那事的样子。特务阿黑、阿白赶紧赔罪。之后,开门溜之乎也。听见外面安静了,吴家平扯过衣服往身上穿;同时,还把左双桃的衣服扔给她。左双桃说:“请你给我一个交代。”吴家平就像煞有介事地把虹桥机场的事跟她讲了。甚至还主动交代了他为什么要帮中央军士兵:因为,他不想看到战火在自己的国家燃起;因为,战火一起,遭殃的还是老百姓。左双桃指了指被窝里的自己,说:“你以为,我跟你似的,对别人的事那么好奇吗?我是说,请你给我一个交代。”吴家平知道,这马虎眼今天恐怕打不过去了。左双桃说:“难道你就这么让我走了?”吴家平说:“今天是太晚了。”左双桃说:“难道你就这么让我走了?”吴家平坏笑着说:“要不出去吃点夜宵再走?”左双桃彻底恼了,围着被子爬起来,抓住吴家平,就是一顿暴打……从第二天开始,左双桃在商行里说起吴家平来,就以“我们家家平”相称了。卢芳芳不相信左双桃这么快就得手了。左双桃就让她去问特务阿黑、阿白,因为证据在他们手上呢!吴家平听闻这事以后,臊得满脸通红,他觉得左双桃脸皮实在是太厚了,这种事怎么能自己往外说呢?左双桃则说,她之所以这么做,是想让那些喜欢闻腥的母猫们滚得远远的。罗冠群又在办公室里数他的金条了。有人敲门。他收了金条,请敲门人进来。钱秀才手里拿着一张《新民报》,结结巴巴地说:“不好了,又干起来了!”罗冠群不耐烦地说:“秀才,你最近是怎么了,老是神神道道的!”罗冠群接过报纸一看,原来是“大山事件”被人一股脑地给捅出来了。本来,在没弄清日本人的意图前,他和赵安想把这事先压一压。现在看来,日本人对于事件的发生,很是愤怒:第3舰队司令长官谷川清闻讯后,已命令日舰开进黄浦江口岸;而驻防长崎的海军第一陆战队也做好了随时增援上海的准备……两天后,也即8月13日,“淞沪会战”全面爆发。会战整整打了三个月。闸北、虹口、浦东、老城(又叫城内或中国城)和滩头,都成了焦土。血流成河,尸体成山。在三个月的会战中,中方投入了75万人的兵力,日方投入了28万人的兵力;中方死伤约19万人,日方死伤约4万人……在三个月的战争中,与吴家平有关的两个小插曲,值得一提。有一次,吴家平和左双桃去虹口办事,路遇一条街上着了大火。听见了哭喊声,吴家平先是惊恐不已,后是浑身哆嗦,稍事镇定后,冲进一处别墅去救人。没想到,救出来的却是一名受伤的日本军官和他的老婆孩子。左双桃埋怨吴家平多事,救了一个该死的日本鬼子。还说,还不知道,这个日本鬼子杀了多少中国人呢。吴家平只是反反复复地说一句话:“我总不能看着有人被活活烧死……”两个人都已经离去了。趁吴家平分神时,左双桃又跑回去,用钝器把那个日本军官打死了,但是她放走了日本军官的老婆孩子……事后,左双桃说自己回去找手镯去了。吴家平说:“撒谎撂屁就是你的天性!”左双桃说:“错了。如果我有这个爱好,也是后天养成的,并且是来到你们商行以后养成的!”还有一次,因为空袭和巷战,吴家平被困在了闸北的一个防空洞里。空袭和巷战过后,他来到街上,被眼前的场面镇住了:到处都是残垣断壁,到处都是鲜血和死尸,再就是舔吃鲜血和撕扯死尸的野狗了。有几个老人在收拾中央军士兵的尸体,然后用手推车运到被炮弹炸出来的深坑里,就地掩埋。吴家平也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每天晚上来掩埋尸体。抱着一具具缺胳膊少腿儿的尸体,看着一张张稚气未脱的面孔,吴家平内心五味杂陈、痛苦不堪。每具尸体的脖颈上都佩有领章,他偶尔翻开了两三个,只见上面分别写着:“爱祖国、卫民族”“守家园、抗侵略”“洒热血、杀倭寇”……这时,有一个声音在吴家平的耳边响起。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还活着的士兵在喊他。士兵的肚子被炮弹打穿,肠子都流出来了,估计也没多长时间活头了。士兵告诉吴家平,自己是湖南怀化人。参军前,在家里砍柴、种地,牧羊、放猪。念过三年书,识一点点字。会读家信,能算账目。但因为家里太穷,这辈子恐怕只能打光棍儿了。如果一直留在老家,他就会像竹林里的一株野草一样自生自灭。是战争改变了他的命运。现在,他可以像一个男人一样慷慨地死去了。并且,他的死,有可能保护了这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和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士兵从兜里掏出一封信和几块银元交给吴家平,麻烦他寄给自己的爹娘。士兵合上了双眼……吴家平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地上,号啕大哭。左双桃一直觉得吴家平最近更加神神秘秘了。这一晚,就跟踪而来。于是,她看到了以上的一幕……这一刻,左双桃完全相信了吴家平是一个正义而坚忍、慈悲而善良的人,于是,从心底里彻底爱上了他。当天晚上,左双桃抱着被褥来到吴家平家里。可是,他让她睡了床,自己则打了地铺。半夜,炮声又响了起来。两个人相拥而坐,一直到天亮。早晨,左双桃抱着被褥要走了。吴家平把她送到门口。吴家平说:“我想,将来有那么一天,我会正式向你求婚的……”左双桃说:“我等着……”三个多月的战火,使除了租界以外的大上海遭到重创,到处都是废墟。遭到重创的还有中共上海地下组织。闸北、虹口、浦东、老城的区委机关、保卫组办事处,以及几个接头点和交通站,都被夷为平地;有的同志牺牲,有的同志失踪。在公共租界和法租界的一些潜伏人员,随着国民政府部队的撤退、机构的西迁,很多都被裹挟走了。而沪西,本是日军和日侨的聚集地,中共地下组织压根儿就没有什么有力的渗透。可以说,中共上海地下组织的活动处于半瘫痪的状态了。老康和老路在3号接头地点——棺材铺——见面。分析了形势以后,他俩自然都想起了吴家平。这个时候,他的存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老路说:“真没想到,‘梅花四’当年的自作主张、当年的违反纪律,竟然无意中把一根无形的刺深深地扎进了敌人的心脏里。”老康觉得老路关于“肉刺”的说法,很形象。后来,两个人有时候再提到“梅花四”,干脆就叫“肉刺”了。老康说:“我们对‘梅花四’是不是太苛刻了,太过分了,太缺乏人情味了?”老路承担了责任,并建议,在这个时候,应该真正地恢复组织跟“梅花四”的联系,让他发挥更大的作用。老康说:“你见了他以后,一定要表达组织对他的问候,感谢他这些年来默默无闻的工作!”离去时,老康在门后的一口棺材前站住了。他用手轻轻地摸着棺材板。老康说:“整整打了三个月,国军死伤近20万人。士兵的尸体,在大街上堆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小山,无处存放,无人认领。而我们有的是棺材,却不能去为他们装殓……”老路说:“你也不用太伤心了,战争就是这样无情。别说国军士兵了,就是我们哪一天死了,也未必有人替我们收尸,我们也未必能用上自己的棺材。”老康说:“你今天的话,可是有点丧气呀!”老路苦笑了一下,没再说什么……老路跟吴家平在沪西的一家烟馆里见面。吴家平的双眼猩红,疲惫不堪,因为他刚从赌场过来。老路黑着脸说:“像这种公共社交场合,你不能经常出入,要适可而止。”而对组织的问候和感谢,老路却只字未提。吴家平点头称是。然后,就是长时间地被老路审视。吴家平知道老路的用意。主动地交代了他当年没有按照组织的要求去南京潜伏而是私自跑到了上海的原因。老路手里拿着两张纸一直在看。其实,这两张纸就是吴家平当年放在秘密邮筒的说明材料。老路一边把材料折起来藏到帽子里,一边说:“我不得不惊叹于你的记忆力。你今天讲的和你两年前材料上写的,基本上没有误差。从这方面讲,你不愧为一个优秀的特工。”之后,老路警觉地跟吴家平摆摆手,两个人假装抽烟。一个小流氓模样的人搂着一个女人,推门进来。看样子是走错门了。赶紧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老路起身到门口看了看,确实没人了,才放心地回到卧床上。吴家平又交代了他亲手“破获”的一个中共地下交通站的事。他投奔罗冠群,进了情报站的第二天,罗冠群就让他带人捣毁了一家当铺,逮捕了老板和一个伙计。在行动之前,他无意中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原来,这家当铺早就被控制了,捣毁是早晚的事。之所以让他领人干,无非就是试探他——是否是共党或者军统的人。而其结果呢,不管是不是,他都被套牢了:要么死心塌地跟着罗冠群,要么被自己的组织怀疑。事件的经过,跟组织当年的调查是吻合的。吴家平的解释,也是合情合理的。综合吴家平这两年的表现,老路心中的疑团开始慢慢散去。吴家平把这两年所做的工作简单地描述了一番,他重点谈了刺杀山下武夫和获取日华和谈内容这两件事。当然了,他也提到了和左双桃的重逢。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是回避不了的,组织是早晚要知道的。刺杀山下武夫,老路当时在场,所以没有多问。但对日华和谈,他还是有疑虑的,于是就说:“听说,和谈代表后来被人营救了。我从报纸上看到,是两伙人干的;其中,有一个是蒙面人。”吴家平也随口说:“应该是军统的人吧。我们到现在也没查出真相来。”老路布置了一个长线任务:让吴家平多方搜集日本军事、政治和经济方面的情报,并且告知了新的联络方式——组织找他,通过《新申报》刊登“寻人启事”;他找组织,则把通过加密的信件和情报放到法租界法兰西公园的一个树洞里。还布置了一个短线任务:尽可能地保护滞留在公共租界里的三位爱国进步人士。事情是这样的:白朗等三位数学家和经济学家,因为反日,被日警和军方盯上,老路他们已经想办法把三个人藏在一家旅馆里,他们正在疏通渠道,准备把三个人送往香港。可是在送走之前,随时都有危险。没想到,吴家平说:“今天正好见到你了。日军正在准备偷袭江浙一带的抗日游击部队。估计就在这几天。”老路说:“这么重要的情报,你怎么不早说!”吴家平说:“秘密邮筒因为挨着闸北,被炮火摧毁了,我怎么告诉你!”老路无言以对。吴家平随后的语气缓和多了:“再说了,我也是昨天晚上在赌场里,才得到了最后的确认!”老路这才知道,吴家平为了搜集情报,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老路终于有些尴尬。因为,他刚才还在批评吴家平。快要分手了,老路说:“你知道,一旦出事,我们可能帮不了你,你自己多加小心。”此言一出,吴家平终于再也忍不住了,激动地流出了眼泪。老路说:“你还应该知道,干我们这行的,最忌感情冲动。你今天不应该流泪。或者说,从今天起,你永远都不要流眼泪。”吴家平擦干了眼泪,说:“这几年,我日夜都想跟组织取得联系。我想我今天是太激动了。”老路小声说:“你放在邮筒的三次情报,我们都收到了,我们没断了联系。”吴家平说:“我说的是那种血肉的联系。就像今天一样,我终于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老路说:“我想你能理解,我们的工作就是这样,有的时候,需要‘怀疑在前,信任在后’。对你的上线或者下线,既要配合,又要提防。不然的话,你随时都可能落入敌手里或者暴尸街头!”沉默。老路说:“我的公开身份是一家古玩书画店的老板。我的店离戈登路与爱文义路的交界处不远。你不是喜欢书法吗,一旦遇到十分紧急的情况,可以以买文房四宝为由,去找我。”吴家平马上说:“我知道这个地方,开车从我们站出发,到你那儿,25分钟左右。”老路说:“你知道,我这么做,也是违反纪律的。”吴家平说:“我知道。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去那儿的!”老路握了握吴家平的手,说:“我这么做,就是想让你明白,你永远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吴家平深深地点了点头。道谢之后,吴家平准备起身离去。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张左双桃的照片。请老路调查一下她。老路说:“你刚才不是讲了吗,她是你的一个朋友,还救过你的命?”吴家平说:“所以,现在才不好摆脱了。”老路说:“为什么?”于是,吴家平简略讲述了当初在火车站跟左双桃相遇的经过。老路琢磨了一下,说:“那就找个机会说清楚了。谈恋爱也不是百分之百的成嘛。”吴家平说:“要是有那么简单就好了。”老路说:“她爱上你了?”吴家平说:“麻烦就在这儿。”老路说:“你绝对不能让她爱上你!”吴家平面露难色地说:“爱与不爱,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你还是先去调查一下她吧!”说完,先行离去。望着吴家平那孤独和疲惫的身影,老路后悔没请他吃点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