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杂志

保存到桌面 | 繁体 | 手机版
传记回忆文学理论侦探推理惊悚悬疑诗歌戏曲杂文随笔小故事书评杂志
乐读窝 > 杂志 > 枪声与耳语 23

枪声与耳语 23

时间:2024-11-07 12:27:25

我拎起沾满泥土的皮鞋,鞋很重,是一只男式的大头翻毛皮鞋。顺着山溪旁的小路,走到派出所时天已经黑了。听到这个消息,张所长也吃了一惊:“死尸?哦,狗扒出来的?会不会是谁家死了人,不想火化,偷偷地埋山上了?”

“不像是。”

“黑灯瞎火的,明天好好摸摸情况,搞清楚了再动手,明白吗?”

刑警队季队长的手机关机了,我往以前的一位队友家里打电话,他媳妇说他还没有下班回家,给孙雷打了两遍传呼,他也没回。分管刑侦的丁副局长的手机是关机状态。我拨通县局值班室的电话。

听筒里传来一个女人余笑未尽的声音,好像刚才她正在为什么事而大笑,跟我讲话时,她还在极力忍住,我听出来是小魏的声音。

“小魏,我是眉镇派出所的鲁松——”

“鲁松?你不是在刑警队吗?”

“我调到眉镇了。”我说,“我们辖区发现了一具尸体,我打季队和丁局的手机,都关机了!”

“今天晚上有大行动。”她说,“离县城近的几个派出所的警力都调过来了。你过一会儿再和他们联系吧。”

马辉拿出扑克牌,望了我两眼,看我没兴趣,就悄悄把扑克牌收起来了。汪传法拎来开水,沏上茶。十二点半时,电话响了。是孙雷打来的:“你干吗一个劲儿给我打传呼?”

“我们在山坡上发现了一具尸体,穿着大头皮鞋。”我说。

“扫黄大行动,刚结束,县城所有的涉黄场所全部扫了,男男女女抓了有五六十人,这下好了,拘留所可塞满了。少说也得罚个几十万,办公楼装修有着落了。”他说,“明天你再给丁局报告吧,今晚他总指挥,累够呛了。死人又跑不了,要是跑了不是更好吗?”

夜里我做了个乱七八糟的梦:两个人把土堆下的那具尸体挖出来,那个死人站起来,变成了一个大猩猩,身体摇晃着,甩着两条长胳膊,他回头望了我一眼,脸上是一张毛茸茸的白板,没有五官,然后跟着挖掘的那两个人向山上走了。我想追上去,可是怎么也迈不动步子。我醒了,脑海里浮现着那张毛茸茸的脸。三个小时后,当把那个死人从土堆里挖出来后,我望着血肉模糊的脸,的确是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男人,裸露的胳膊上也长满了汗毛。

天刚亮,张所长就到了派出所,让汪传法把张富仁叫了来,问他村里是不是有人去世,没有火化就埋葬了。

“没有,绝对没有!”张富仁摇晃着小脑袋,稀疏的头发紧贴头皮,“咱村里移风易俗这项工作做得最扎实了,这些年来,除了有一例触电意外死亡的没有火化,正常死亡的全都是火化了再下葬。”

“你派两个人,扛上铁锨头,咱们上山!”

工夫不大,张富仁和村主任开着柴油三轮车来了,车上带着铁锨和头。

“派不到人,都忙着种玉米呢。”张富仁说。

我给花妮打了个电话,让她抓紧时间到石拱桥那儿。

“啥事儿?”

“你去了就知道了。”我说,“到了石拱桥顺着山沟往北山坡走。”

这时,季队长等人乘着吉普车到了。我和张所长,还有汪传法爬上张富仁的三轮车上。吉普车跟在三轮车后面,过了石拱桥,沿着山沟旁的小路开了一段,暴雨冲出了一道道深沟,车无法再往山上开了,大家下车步行。山坡上干活的人不时加入,悄悄尾随在后面。

季队长指挥,张富仁和村主任抡起铁锨,用了半个小时,裹着塑料布的尸体露了出来。法医把塑料布揭开,孙雷不停地拍照。现场勘察,初步判断,死者三十到三十五岁,身高在一百八十厘米左右,骨架大,像是从事过重体力劳动,头部有多处钝器击打的痕迹。看热闹的人越聚越多,几个胆子大的走到跟前,伸着脖子往死人身上瞧。

“还往前凑!你们认识他吗?”张富仁指着尸体大声问道。

众人纷纷摇头。有几个女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我没看见花妮的身影。

季队长打电话叫来一辆运尸车。两个工作人员给尸体套上尸衣,四个人把尸体挪到担架上,众人替换着把担架抬下山。

“季队长,咱们开个现场会!”张所长对季队长说,“是在这儿开还是回所里?”

“今天是六月二十七,这个案子就叫‘六二七眉镇埋尸案’吧。先回所里,咱们分析一下,分头展开调查——”季队长的手机响了,他接完电话,脸色变得很凝重,“我要马上赶回局里,领导找我。”他说,“我给领导汇报了,咱们再沟通吧。”

他们急火火地走了。张富仁开着三轮车把我们送回派出所。

“咱们开个全体会。”张所长把我们四人召集到所长室。阎强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我和马辉坐在床沿上,汪传法伸手抹了几把床头摞着的化肥袋子,将屁股坐在上面。

“尸体就是无声的冲锋号!”张所长说,“我们一定要不辱使命,抓住凶手,将其绳之以法!明白吗?”

“要是我们能把案子破了,起码能弄个集体三等功!”阎强笑眯眯地看着我,“鲁松,你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这下好好出把力吧!”

“就这样。”张所长说,“鲁松你带着传法和马辉,展开拉网式的走访,先查出来这个人是谁?他到眉镇来干什么?和谁有过接触?缩小圈子,最后再找出谁把他弄死的,就容易了。明白吗?散会!”

我给花妮打电话,“你没去北山坡?”

“我上午很忙。”她说,“我听说了,山坡上挖出来一个死人。”

“那个人身上毛发很重,穿的鞋和那天留下的鞋印吻合。”

“死了?哎呀,太恶心了。”她半天说不出话来,然后手机就挂断了。

死者是谁?他到眉镇来干什么呢?走访总得有个起点,我第一步要做的,就是这个人是怎么到眉镇来的。是开车还是坐中巴车?午饭后,我和汪传法来到中巴车停靠点。烈日下的柏油路变得软绵绵的,风吹到脸上就像是火烤一般。马路的一半被当成了打麦场,摊晒着收割的小麦。车轮从田地里带过来的泥巴,在路面上碾成了粉尘。正午的店铺大都没有生意,空荡荡的。中巴车停靠点离镇政府有三百米远,在邮政局前面。那儿有一片类似小广场的空地。下午有一班县城来的客车,在这儿掉个头马上就回县城。邮政局前面的台阶上,两个等车的人坐在阴影里,双手抱着小腿,脸趴在膝盖上打盹。邮政局的卷帘门拉得严严实实,他们要睡醒午觉才上班。卷帘门前水泥地上铺着凉席,一个人四仰八叉地躺在上面,后脑勺枕着摩托车的坐垫。那辆被拿下坐垫的三轮摩托停在台阶下面,车厢上有一个彩条防雨布做的棚子。

“谁的车?”汪传法摇晃着三轮车。

躺在凉席上的人呼地一下坐起来,瞪着眼睛往摩托车这儿看,他马上又把眼睛眯上了。“传法!大中午的,不睡个午觉,转悠啥!刚睡着就被你给吵醒了。”他打了个哈欠,脸上带着很遗憾的表情。

“过来!罗老伍。”汪传法说,“我给你说个事儿。”

“还是问我拉过耍猴人吗?”罗老伍卷起凉席,拿着坐垫走过来,他打量着我和我手里的黑色塑料袋。

“老伍兄弟,”汪传法拍拍他的肩膀,“这位是咱们所里的鲁警官。”

“你注意过这样一个人吗?大高个,大概有一米八,骨架大,有络腮胡子,胳膊上汗毛很旺,他穿着这种鞋——”我从塑料袋里掏出那只棕色的皮鞋。

罗老伍望了一眼,“你说的是北山挖出来的那个死人吧!”他摇摇头,“从来没见过你说的这个人,在这里上车下车的大都是本镇的人,上县城办事儿,或者外出打工的,很少有生模样的。”

中巴车鸣着喇叭驶了过来,车上下来六个人,罗老伍迎上去招揽活儿。中巴车敞开车门停在那儿,司机不停地摁着喇叭,显得很殷切地招呼大家都上车进城。

“呔!别摁喇叭!”一个闷雷似的声音响起来,“俺家幺妹睡午觉呢。”

马路斜对面,张龙站在店门口,背着双手,对中巴车怒目而视。他看见我,远远地对我摆手打个招呼。我向他走过去。他拿了两个马扎,摆在店门口,然后转身进了铺子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拎满了啤酒,左手四瓶,右手五瓶,瓶子湿漉漉的,滴着水,在我和汪传法面前摆了一地。他拿起一瓶,用手指甲一撅,瓶盖就打开了,他把啤酒递给我,“赶紧趁凉喝,这是我在井水里冰镇的。”然后给汪传法打开一瓶。

“我不能喝酒。”汪传法说。

“不善酒,你这一辈子太无趣了。”张龙深深为他惋惜。

我喝着冰凉的啤酒,问他有没有见过那样的一个人。他半天没说话,仰起脖子一口气把瓶里的啤酒倒进喉咙。

“把啤酒喝完,我就告诉你。”他说,“你五瓶,我四瓶,我家里就这么多了。”

几瓶啤酒喝下去,天气就不那么热了,眼前的街道也没那么肮脏了。

“晚上,天黑了,你过来,你一个人来,带着枪!”他的声音很低很沉闷,要不是我望着他的脸,真不相信这个声音是从眼前这个巨人嗓子眼里冒出来的。他瞪着两只大眼睛,望着我,眼神很真诚,“我跟你拉拉呱儿。”


   

热门书籍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