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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交官太太 做中国女工倾听者

时间:2024-11-07 02:54:43

她试图为她们作传,让她们的声音和故事被更多人知道

一个女孩考上大学、博士,成为专家学者,却抛弃了带着“成功”标签的生活,来到工厂流水线,来到打工者聚集的地方,把生活安放在月收入2000元的城乡结合部。

她叫吕途。

天差地别的两幕生活

夜幕降临,一个女工晚上8点准时到达工厂,匆匆跑进车间。她抿着嘴,微弓着腰,将手指形状的标签快速贴在电脑屏幕的前框上。娴熟麻利的动作,让人丝毫看不出她是一名“假女工”。

第二天早上8点,“假女工”筋疲力尽地回到宿舍,勉强洗了把脸就瘫倒在床。

一觉醒来,已到中午。吃了饭,女工们有的看电视剧,有的聊天,有的忙洗涮。“假女工”用书做伪装,在本子上做记录。有的女工好奇,探过头来,她赶紧收起本子。工友们都觉得她很神秘,这名神秘的女工就是吕途。

吕途1968年出生在长春一个知识分子家庭,大学填志愿时,她想学农或者学医,因为可以帮助和服务他人。最后,她以第一志愿被中国农业大学生物学院录取。

上世纪90年代,吕途派到荷兰海牙读妇女与发展硕士。毕业后,回到农大当老师,一路从助教升到副教授,中间还读了发展社会学博士。作为学者,她执行过大量驻华机构的项目:欧盟、世界银行、亚洲开发银行……这些项目给她高昂的咨询费,让她跑遍中国的每个省份,所有项目都围绕着扶贫事业。

为国际组织当专家,光鲜的头衔背后,吕途却看到重重矛盾。“从五星级饭店走出来的专家,有什么资格谈扶贫和为农民服务?我没办法面对农民的双眼。”吕途说那是一种知行不合一的痛苦。“我可以用英文写报告,设计出很漂亮的方案,一切表面文章会让你误以为自己是专家,可是扪心自问,并没有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2002年,吕途离开了中国农业大学,作为家属,与身为欧盟外交官员的丈夫一起去了印度尼西亚。由于外交官的夫人被禁止在其任职国有任何正式工作,吕途成了一名全职太太。

雅加达的生活安稳而舒适,曾经的教室、田野和山村变成了如今的落地窗、后花园和游泳池,一切琐事都有佣人负责。吕途却觉得自己失去了原本的社会属性,有时候甚至会觉得痛苦。

虽然是两个女儿的母亲,可以跟她们朝夕相处,可吕途觉得自己其实是残缺的。她想去做一些更加有意义的事情,也许跟女儿相处的时间会少一些,但那样的自己才是完整的,才会在面对女儿的时候,有更多的自信和勇气。

2005年,吕途以项目负责人的身份到一处外来务工人员聚集地调研。那是脏乱差的城乡结合部,吕途做完访谈,准备离开。困惑却挥之不去。“基于无知的研究,最后导致什么样的结果,可想而知。”

吕途决定面对这个问题。她和工友们住在一起,八九平方米、没有上下水的小房子成了她的生活空间,上旱厕,无法洗澡……她想知道,落脚城市的打工者如何生活。最终,吕途留了下来。

心系工友之家

2007年到2008年,吕途经常回国参与一个服务家政女工的项目,叫“社区姐妹行”,得到了位于北京城中村皮村的工友之家的支持。工友之家是由打工者于2002年成立的社会公益机构。

城中村的环境跟城市相比,完全是两个世界。起风的时候,街道上时常伴有沙尘;宿舍里烧土暖气,也不能经常洗澡;厕所味道很大。

吕途想要在这里做研究,首先要跟同事和工友打成一片,但做到这样更不容易。平时大家住在一起,每个人一个小房间,相互之间交流的并不多。工作之余,为收集更多资料,吕途会跟大家一起聚餐。几个男同事比吕途年纪小一点,高兴的时候喜欢喝酒,但喝起来没有限制,也不分中午和晚上。有时候喝大了,话不投机,还会大打出手。

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建造内心的理想家园似乎难上加难。但吕途觉得,工友们背负太大的压力,有必要为他们建设一个家园安放他们的灵魂。

除了做研究,吕途的另一个重要任务是参与工人大学的教学工作,身份是总辅导员。工人大学的正式名称是北京同心创业培训中心,是工友之家在北京平谷区租下的一个已经废弃的小学校园,距离北京市区70公里。

许多工友没有接受过正规的教育,带着各种困惑和疑虑来到工人大学,希望得到答案。大家坐在一起,互相讨论,吕途则会对他们的问题进行阐发,并给出建议。渐渐,这种形式被工友接受,人越来越多,即便由于工作需要协调时间,依然坚持专程来听课。智能手机普及后,授课方式发生了转变,由远程和面授共同组成。吕途有时在外地做调研,或是回欧洲居住,课程也不会中断。

许多人在工友之家找到了自己,对他们而言,“城市待不下,乡村回不去”,很多人迷失在都市与乡村之间。一名叫小玉的年轻人就曾经因为这个原因自杀过。在吕途的帮助下,小玉变得积极阳光,还自学考上了梦寐以求的大学。居住在皮村的“女工作家”范雨素,也多次得到吕途的帮助。

对吕途来说,在工人大学授课其实也是做调研的一种方式,能近距离与工友接触,了解他们的困惑和感受。

在皮村居住期间,因着工作便利,吕途访谈了多位工友,涉及居住状况、子女教育和拆迁问题等多个问题。她发现,那些到城市里打工的女性从一开始便面临着更为复杂的生存境况,在社会保障、性别关系等问题上往往处于弱势。

为女工作传

突然有一天,吕途觉得单纯做调研还不够,要到生产线上亲身体验,或许是一个更有效了解中国当代女工的途径。于是,她决定去打工,这才有了文章开头的“疯狂”行为。

2013年,吕途通过中介公司拿到了一张身份证复印件,名字是别人的,年龄也比自己小十多岁。进入工厂之后,她被分到了夜班,从晚8点到早8点,除了点名的时候,姓名在这里并不重要。晚班车间里60个工人,但很少交流。

实地打工,吕途吃了很多苦。有一次,她太累了,差点在工作时睡着。拉长在她耳边大吼,差点吼出了她的心脏病。

采写女工故事,很多时候也不顺。有个女工就曾反复问吕途,你对我问东问西,到底是闹哪样?如果我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是不是和你问我的故事有关系?到时你是不是应该进行赔偿?

吕途采访了将近100名女工,选出了34个故事,访谈对象的年龄跨度达到四十多年。从“曾经的主人翁”50后国企女工吕途的三婶,到纠结生不出男孩的70后女工如玉,到在性爱中感到困惑的80后女工凤霞,再到拎起行李就出发的90后女工王琪……故事的主人公涵盖了不同的年龄和地域,足迹遍及东北、北京、天津和苏州等地,从曾经的老工业基地到如今的新工业园区。吕途让女工们自己说话,拼在一起,就是一幅关于性别、关于劳动的社会景象。

有人问吕途,这么辛苦地为中国女工奔波劳累究竟为了什么。吕途说,中国打工群体一直是相对弱势的社会群体,而女工则是这个群体中更为弱势的一部分。她试图为她们作传,让她们的声音和故事被更多人知道。“一个完整的生命故事本身就是最有力量的,我希望更好地去呈现社会的样貌,并让它具有更强大的分析背景和信息,能对未来发展有所启示。”

其实,吕途并不只关注中国女工,中国在外打工的新工人接近3亿,再加上新工人群体的孩子、留守家乡的父母,整个群体可以到达5亿人。她认为,这5亿人口与中国的经济、社会安定息息相关。可以说,3亿中国新工人没出路,中国就没出路,中国新工人的未来决定着中国的未来。所以,她觉得她的研究非常有意义,也希望,她的专著《中国新工人:女工传记》能给人以启示,促进社会发展。

“尽己之力,为社会、为祖国作一点积极的贡献,我愿意为此付出毕生努力。”吕途如是说。

责任编辑:陈晓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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