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张杨
编者按:在中国古典诗歌向国外传播的进程中,李白的诗歌以其雄奇飘逸、自然率真的风格,获得了东西方不少学者的关注和青睐,成为中国文化的代名词之一。本刊选登李白诗歌在德国传播的发轫以及在朝鲜半岛的传播,以飨读者。
李白的诗歌是唐诗艺术高峰的代表。在中国古典诗歌西传的进程中,李白的诗歌以其雄奇飘逸、自然率真的风格获得了不少西方学者和民众的关注与青睐,成为中国诗歌的代名词和中国文化在西方被接受的典范。
李白的诗歌传播在德国的发轫可追溯至19世纪中期至末期。在此期间,汉学研究专业已经首先在法国形成,并且有了唐诗的法译本,其中影响最大的两本当属德埃尔维·圣德尼侯爵(D'Hervey-Saint-Denys)选译的《唐诗选》(Poésiesdel'époquedesThang,1862)和朱迪特·戈蒂埃(JudithGautier,婚后曾使用夫姓Mendès)的译著《玉书》(LeLivredeJade,1867)。因此,李白诗歌在德传播的初期也多参考和借鉴了法译本。这一时期,传播李白诗歌的主要人物有威廉·修特(WilhelmSchott)、戈特弗里德·伯姆(GottfriedBöhm)和卡尔·阿道夫·弗洛伦茨(CarlAdolfFlorenz)。进行了德译尝试。修特与汉学的结缘始于两名中国留学生。1823年,修特受人委托照顾两名前来德国留学的中国学生,在与他们的接触中,他对汉语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转向了汉学研究,1826年以一篇关于汉语的论文在哈勒大学取得了授课资格,1832年以一门关于汉字本质的公共课在柏林大学取得了授课资格。1857年6月18日,时任普鲁士皇家科学院院士和柏林大学教授的他,在皇家科学院宣读了题为《论中国的诗歌艺术》(ÜberchinesischeVerskunst)的论文,并于次年发表于《柏林皇家科学院论文集(1857年度)》。在文中,修特指出,数百年来,人们对中国以及中国人都存有错误的看法,认为中国既没有真正的诗歌,也没有真正的散文,只有介于二者之间摇摆不定的一种文体。对此,修特的看法是:
诗歌体和散文体或许恰恰在中国人那里比在其他任何地方都被更严格地区分开来;因为即便撇开诗行、韵脚以及格律的其他规则不谈,这种诗人的语言有如此新奇大胆的隐喻、省略、换位和过渡,以至于只要当我们停止孤立看待诗行时,其特色自现,并会立即为人瞩目。(如未特别说明,中文为笔者译,下同。)
修特认为中国既有诗歌体,亦有散文体,并且区别明显,且中国的诗歌具有其自身的鲜明特点。修特还指出,中国的诗歌艺术可以分为两个时期,即古体诗时期和近体诗时期,近体诗相较于古体诗而言,有严格的、针对整首诗的平仄限制,因而失去了诗歌在形式上自然而不做作的特点。随后,修特从咏物诗中选取了数首诗歌为例,其中有两首是李白的诗作,即《静夜思》和《金陵城西楼月下吟》,这两首诗修特均给出了中文原文、读音转写以及自己的翻译。
《静夜思》原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译文:
Vor(meinem)lagerscheintdermondsohell,alsüberdecktereifdenboden.
(Ich)erhebedashauptundblick’indenhellenmond;(ich)senk’eswiederunddenkeschwermütigan(meine)alteheimat.(Schott,1858:74)
译文回译:
在(我的)床前月光如此明亮,仿佛白霜覆盖在了地上。(我)抬起头看向这明月,(我)又低下头,怅然地想起了(我的)故乡。
从译文与原文的比较中我们不难发现:第一,译者并未忠于原诗四行的格式,而是用两个德语长句将各行的意思表达出来;第二,译者在对原诗理解的基础上有所增删,例如原诗第二行中的“疑”字难以通过译文中由“als”带出的第二虚拟式完全表达出来,而译文最后一句中的“schwermütig”(忧郁的,忧伤的)则是译者按照自己的理解为原诗中最后一行的“思”字作了情绪增注;第三,译文增添了人称代词“ich”和物主代词“mein”,这一变化可归因于汉语和德语在句法上的差异性,即汉语特别是古诗词中存在大量的无主句,主语通过上下文不言自明,而德语在成句时却通常需要明确主语和具体关系。
《金陵城西楼月下吟》原诗:
金陵夜寂凉风发,独上高楼望吴越。白云映水摇秋光,白露垂珠滴秋月。月下长吟久不归,古今相接眼中稀。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辞元晖。
译文:
ZuKinling,instillernacht,erhebtsicheinkühlerwindhauch.Einsambesteig’ichdenhohensöllerundblickein(dielande)UundJuě.
Weissesgewölkspiegeltsichimwasser,esspieltdasherbstlichelicht;glänzendertautröpfeltperlengleichvomherbstlichenmonde.
Unterdemmondesing’ichlange,kehrespätnachhause;vergangenheitundgegenwartbietensichjaselteninunsermaugediehand.
EsbahntseinenwegderschimmerndeKiang,ergleichteinemweissenlaken.
(Diesnaturschauspiel)versenktdenmenscheninlangessinnenundheisstihndemurlichtentsagen.(Schott,1858:74)
译文回译:
在金陵,寂静的夜,起了一阵凉风。
我孤独一人登上高高的阁楼眺望吴越之地。
白云倒映在水中,戏着秋光;
晶莹的露水珍珠般坠落,如同从秋月中滴出
在月下我久久吟唱,归家甚晚;
过去和现在甚少在我们眼中彼此相接。
波光粼粼的江径自而流,仿佛一条白练。
(如此的自然景象)让人陷入久思,断了对元晖的念想。
修特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将最后一句的“谢元晖”改为“辞元晖”。因此就翻译而言,其最大败笔就是对原诗最后两句的翻译。“解道澄江净如练”乃是李白引用谢朓的诗句来追忆古人,抒发自己在登高时与其类似的境遇和心境。可惜修特未能知悉李白的引典之故,翻译不出“解道”一句的原本涵义。而最后一句,更是将诗人姓“谢”抄录成了“辞”,自然也就影响了修特对诗的理解,将人名“元晖”翻译为“最初的光”(Urlicht),使得译文与原诗大相径庭。
另外,通过李白的这两首诗,修特也注意到了“月”的意象并得出了如下结论:月亮似乎不表达爱恋之情,而是会勾起某种乡愁,或者让人追忆过去。这样的结论未免太武断,其实在中国文化中,月亮也常常被寄托以爱情,古有“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有“月亮代表我的心”等,这些都将月亮和爱情联系在了一起。
修特作为德国介绍李白诗歌的第一人,迈出了李白诗歌在德国传播的第一步,但或许由于当时材料搜集的不便以及自身汉学研究水平的局限,造成了对原诗理解的偏差和误读误译,其成果并不理想。
(二)
在修特之后,政治家、作家戈特弗里德·伯姆(1845-1926)也为李白诗歌在德国传播做出了贡献。伯姆在大学期间学习了法律和东方语言,后在当时的巴伐利亚国外交部供职。他与李白诗歌的结缘归功于法国女学者朱迪特·戈蒂埃于1867年出版的译著《玉书》。1873年,伯姆将该书选译为德语并出版,名为《译自朱迪特·麦德斯<玉书>的中国诗歌》(ChinesischeLiederausdemLivredeJadevonJudithMendès)。该译本仍按照恋人、月亮、秋、旅者、酒、战争和诗人这七大主题将诗进行分类,收录了李白的诗共计十二首,如《渌水曲》《静夜思》《悲歌行》《春夜洛城闻笛》等。但由于戈蒂埃《玉书》的翻译并未拘泥于原诗,而是在原诗基础上进行了自由创作,并且也没有相关的注解和介绍,所以伯姆以《玉书》为原本的译诗风格自然也是极其自由的,与李白的原诗相差甚远,甚至好几首诗作被改得面目全非,已很难猜测其本来诗名了。下面以《静夜思》为例进行说明:
译文:
DieSchenkeAufdemLagerhab'ichgewacht
SinnendundträumenddieganzeNachtInderSchenke.
WarfderMonddenbleichenScheinAufdenBodendahereinIndieSchenke.
Zuerst,daich'ssah,waresmirleid
Dennichglaubte,eshab’geschneitIndieSchenke.
HobzumhellenMondenlichtLangsamaufmeinAngesichtInderSchenke.
DachtederLänderweitundviel
MeinerWand'rungfernemZiel-InderSchenke.
译文回译:
在客栈
我在床上醒来
整晚沉思神游
在客栈
月儿洒下白亮的光
洒在地上
洒进客栈
看到这,我起初感到不快
因为以为雪已降落
在客栈
抬头朝向明亮的月光
慢慢洒在我的脸庞
在客栈
想到那些地方,心绪飘远久不回
我漫游的遥远目的地
在客栈
DachtederFremdenmitÜberdruß.DieinderFremd'ichnochsehenmuß,
InderSchenke.
D’raufhatgeneigtmeinHauptsichsacht,Hab'anmeinLandundderFreundegedacht
Dieichnimmerwiederseh!
(Böhm,1873:68-69)
想到在他乡不得不见的陌生人
心生厌倦
在客栈
因此,我轻轻低下头
思念我的故乡和友人
他们我却再不见!
伯姆将短短二十字的《静夜思》改译成了一首七节二十一行的长诗。题目改为了《在客栈》(DieSchenke),点名了诗中所述事件发生的地点,这一诗题贯穿整首诗。值得注意的是,这首诗并未归于“月”的主题,而是列于“旅者”这一主题下,可见,伯姆将诗中主人公看成了一位背井离乡前往他地的漫游者,他在一个小客栈梦醒后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从翻译的角度来讲,该译诗虽不符合传统的翻译标准,但抓住了旅者思乡这一主题,细致刻画了旅者的相关心理活动,将《静夜思》解构之后再建构一首新的诗作,使之符合译入语读者的审美需求和阅读习惯,这促进了中西诗歌的联姻,也增加了德国人对李白诗歌的了解和认识。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种创作并非是伯姆对《静夜思》原诗的创作,而是他对戈蒂埃所理解的《静夜思》的再创作,因而在研究价值方面就会大打折扣。
(三)
这一时期李白诗歌的另一位重要传播者是德国的东方学家卡尔·阿道夫·弗洛伦茨(1865-1939)。出身于教师家庭的他在上中学时就对东方语言产生了兴趣,在莱比锡大学读书时,他对梵语和中文均显示出浓厚兴趣,并在此期间习得汉字,这不仅为他之后在汉字文献的基础上对古代日本进行深入研究,也为其之后所取得的汉学研究成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1889年他在《德国东亚学会会报》第5卷第42册上发表了《中国诗论》(BeiträgezurchinesishenPoesie)。在第一章“李太白的诗歌”(GedichtevonLitaipe)中,他用了长达六页的篇幅叙述李白的生平,并且认为不得不提的是,正如唐代称得上是中国诗歌的黄金时代一样,李白和杜甫则应被视作“中国诗歌天幕上最明亮的星星”(hellsteSterneamHimmelchinesischerDichtung)。可见,弗洛伦茨对李白在中国诗歌史上的地位是极为推崇的。
在第二章,弗洛伦茨从《李太白诗选》中选译了十二首诗歌并加以注释,它们分别是《静夜思》《访戴天山道士不遇》《寻山僧不遇作》《独坐敬亭山》《望庐山瀑布二首(其一)》《庐山谣寄卢侍御虚舟》《春日醉起言志》《月下独酌四首(其一)》《山中与幽人对酌》《登新平楼》《望月有怀》和《长干行二首(其一)》。
我们选其中两首诗的译文为例来了解一下弗洛伦茨对李白的译介。《静夜思》译文:
GedankeninderstillenNacht
VordemLagerbleichundweiss
ScheintderMondenschein
SolltewohleinweisserReif
Nachtsgefallensein?
Nachdemhellen,klarenMond
Schauichunverwandt,
Ach!unddenkewieder
AnmeinVaterland.
(Florenz,1889:50)
译文回译:
静夜思
床前亮又白
月光照耀——
或许是白霜
在夜间降?
朝着这明亮而皎洁的月
我直直凝望
啊!又想起了
我的故乡
弗洛伦茨在译诗后的评论中提到,这首诗已经被德国汉学家修特和法国汉学家德埃尔维·圣德尼进行了翻译,并分别载于修特的《论中国的诗歌艺术》(ÜberchinesischeVerskunst)第74页以及圣德尼的《唐诗选》(Poésiesdel'époquedesThang)第44页;接下来,弗洛伦茨又对照法译版本①给出了其译本的德语翻译:
①弗洛伦茨在原文中写道:“MeinepoetischeUebertragungistfastwörtlich.”(我的诗译几乎是字面上的。)并随后给出了加了双引号的德语译文。笔者认为,这里的“meine”很可能是弗洛伦茨的笔误,原本应该是“seine”(他的),即根据上下文指的是圣德尼的翻译版本。但仅为一家之言,供大家考证批评。
译文:
Vor(meinem)LagerscheintderMondgarhell,
译文回译:
在(我的)床前,月儿如此明亮
Fastistmir,alsobReifaufdemBodensei;
IcherhebedenKopfundblickeindenhellenMond,
Ichsenke(wieder)
denKopf,unddenkeschwermütiganmeineHeimat.(Florenz,1889:51)
我几乎都疑惑,是不是白霜在地上
我抬起头,望着这明月
我(又)低下头,怅然思着故乡。
通过将该译文与之前我们介绍过的修特的德语译文进行对比,我们不难发现,圣德尼和修特均对《静夜思》进行了几乎是忠于原文的翻译,而弗洛伦茨是在深入领会《静夜思》意境的基础上用德语进行了自己的诗歌创作,将原本的五言四行扩展成了两节八行,在音节上注意了译文的押韵,如第一节诗中的“Mondenschein”和“sein”以及第二节诗中的“Mond”和“Vaterland”;而在内容上也有相应的增删,如未明确是“地上霜”,只是说“夜间降”,并去掉了原诗中“举头”和“低头”的动态图景,倒数第二行使用了“ach”这个语气词,表达了看到明月思念故土的那种怅然若失和无限感慨。
此外,弗洛伦茨还在评论中转引了圣德尼在《静夜思》的注释中所引用的一位中国评论家的评论,高度赞扬了李白在《静夜思》中展示出来的诗歌创作特点:
李太白在这里成功地以其简洁、清晰和符合真情实感的方式来表达自己,而恰恰是他表达中的这种自然性,让他能给(读者)无穷无尽的言外之意。
在评论的末尾,弗洛伦茨还引用了修特的观点,即中国诗歌中“月亮”这个意象要么能勾起某种乡愁,要么会引发人们对旧时光的追忆,与爱情无关,并认为这是“中国诗歌中的一种普遍现象”。这样的论断实属以偏概全,并不准确。
《春日醉起言志》原诗:
译文:
Lebensweisheit
(GedankenaneinemFrühlingstagebeimErwachenausdemRausche)
AllesLebenisteingrosserTraum
Warumdannsichmühenundsich
plagen?
SichbezechenistalleindasWahre,
UndesruhtsichsorglosnachGelagen.
Ebenwachichaufvomletzten
Rausche,
DenandieserSäuleichverträumt,
Undichhabe,wieichdunkelahne,
SchoneingutesStückdesTags
versäumt.
EineNachtigallhüpftdortimGarten
ZwischenbuntenBlumenhinund
her:
Heda!sagmiran,dukleinerVogel,
WelcheZeitesseinmagungefähr?—
Docherhörtmichnicht,derkleine
Vogel,
HüpftimBlumenhagehinundher,
Mitdemduft’genFrühlingswinde
aber,
Derihnsanftumsäuselt,plauderter.
Traurigkeiterfülltd’robmeineSeele,
UndeinSeufzerringtsichtiefvon
innen.
WasGescheiterskönnt’ichda
ergreifen,
译文回译:
处世哲学
(春日醉起所思)
人生一世就是一场大梦,
那为何(还要)辛苦劳累呢?
单单醉饮才是真实,
狂欢后便可休憩无忧。
我刚从宿醉中醒来,
在这柱旁醉于梦中。
如在黑暗中所料,
大半日已错过。
那园中有只夜莺,
在五彩花丛中来回跳。
嘿!告诉我吧,小鸟儿,
现在大概是何时——
对我它并不理睬,这小鸟儿,
在花丛中来回跳,
却与芬芳的春风细语
风儿在它耳边悄悄。
忧愁填满了我的灵魂,
一声叹息从内心深处迸出
当醉饮再度开始,
AlsdasZechenwiederzubeginnen?
Alsotrinkich,einsam,immerweiter,
Liedersingend,biszurspätenNacht—
Glaubtmir,dassdenJammerdieser
Erde
NurBetrunkenheiterträglichmacht!(Florenz,1889:55)
还会攫住什么不快?
故我饮酒,孤独而往复
吟着歌,直至夜阑——
相信我吧,这世间的愁苦
惟有醉酒才能让它变得可承受!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
觉来眄庭前,一鸟花间鸣。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
感之欲叹息,对酒还自倾。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
在译诗后的注释中,弗洛伦茨还对圣德尼的译文进行了评析,认为他似乎并未完全理解原诗的意思,例如,对“春风语流莺”一句中的“流”不知该如何处理,以及把“借问此何时”句中的“时”误解成了“Jahreszeit”(季节)等。此外,他还对“春风语流莺”一句进行了字面翻译,即“春风与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根树枝的唱着歌的鸟儿说话”,并对该句作了进一步解释:鸟儿的话语是它的叫声,它在轻轻吹拂的春风中啾啾鸣叫,而不关心李白提出的它既听不懂也答不了的问题,在这种情景之下,风儿和鸟儿似乎就在相互交谈一样。弗洛伦茨在注释中还指出了李白借这首诗所要表达的主旨“在饮酒和醉酒中的慰藉”(TrostimTrinkenundBetrunkensein),而这也是李白的生活格言,当自饮自醉后,诗人也就陷入了醉梦,而暂时忘了愁忧。
弗洛伦茨把诗题译为“处世哲学”,显然是意译,直接说出了自己对原诗主旨的理解,他认为李白在诗中表明了“借酒消愁”这一处世哲学,即所谓的“言志”。这首《春日醉起言志》创作于李白在官场中不愿与小人同流合污而遭到排挤,被迫辞京还山之后,他深感苦闷,借酒消愁,酒醒时感悟出人生不过梦一场,与其终日让苦绪缠身,倒不如醉酒忘忧。弗洛伦茨在诗题下的括号中逐字译出了原诗诗题“春日醉起所思”,这有助于读者对原诗题目的理解。
在诗歌内容的翻译上,弗洛伦茨仍然是根据他所理解的原诗的意境进行诗歌再创作,将原来的六行诗扩充成了六节诗,并且每节诗的二、四行均押韵。为了让译文保持诗歌的韵律,弗洛伦茨在译文的内容上作了较多改动,如对“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觉来眄庭前”“对酒还自倾”“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这几句的信息进行了删减,而对“一鸟花间鸣”“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等句的所述场景则用了较大篇幅进行描述,让读者有身临其境之感。
关于李白诗歌在德国的译介,我们可以将修特、伯姆和弗洛伦茨作如下比较:第一,就诗歌数量而言,修特仅译了两首李白的诗歌,而伯姆和弗洛伦茨则各选译了十二首;第二,就翻译方式而言,修特主要采用了直译法,比较忠于原诗,伯姆是在法国译者所理解的基础上对诗歌的再创作,而弗洛伦茨的汉语基本功则让他可以在理解原诗意境的基础上用德语进行诗歌的再创作,译文仍保留了诗歌押韵的特点,但信息增删明显;第三,就对李白及其诗歌的译介形式而言,根据可搜集的文字资料,修特仅对诗歌进行了翻译,其中不乏明显错误;伯姆则是对李白诗歌的法译本进行了转译,因受法译本的影响,与原诗相差甚远;弗洛伦茨则不仅对所选诗歌进行了翻译,而且每首译诗之后还附有注释,且兼评了修特和圣德尼的某些译文,此外,对李白的生平也进行了较为详尽的介绍,有助于德国读者对诗人乃至诗歌创作背景的了解。据此,我们可以说,从修特到弗洛伦茨,李白诗歌在德国的传播虽然还处于发轫期,但无论从质上还是从量上都向前大大迈进了一步。
(作者单位:西南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