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杂志

保存到桌面 | 繁体 | 手机版
传记回忆文学理论侦探推理惊悚悬疑诗歌戏曲杂文随笔小故事书评杂志
乐读窝 > 杂志 > 当代 1

当代 1

时间:2024-11-07 10:06:41

这是他矛盾的两难心境,他内心深处的悖论。32年过去了,碧沙湾寨子早已不是他记忆中的村寨。偏远的、古朴的、落后的、破陋的村寨模样,全然不见了。不但当年杨文德、杨心一父女相依为命栖身的泥墙茅草屋看不到了,连砖木结构的农舍、当年条件算好的青砖黛瓦的房子,也都看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统一成十分悦目的黔北民居格调的新农村模式。而碧沙湾呢,比新农村模式又往前走了一步,起名“碧沙湾七彩部落”。陪同黄山松和姜川来的团干部小文介绍说,由于黄山松捐画款建了碧沙桥,区里面决定把碧沙湾打造成一个有特色的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点”,恰好一位区干部到非洲访问,看到了一个黑白部落,把村庄所有的民居涂成了黑白两色,成为非洲一个有名的旅游景点。女区长受到启发,非洲可以根据它的特点打造黑白部落,我们山清水秀的碧沙湾为啥不能打造一个七彩部落?于是乎她组织大家行动起来,把碧沙湾最醒目的三幢民居的山墙,先涂成了红、黄、蓝三种色彩,并从汇川区、遵义市里,请来几个美术家,在墙上涂鸦,画上自己心目中最美的景色。美术家施展才华,有的画上了风景,有的画可爱的儿童,有的绘画了夸张的动物。三幅山墙上的巨作还没完成,碧沙湾村寨上的家家户户,都派出人来要求,给自己家的山墙、坝墙和院墙上也都画上彩色的图画,几个美术家忙不过来了,于是到区里、市里、贵州省美协去搬救兵。美术家协会认为这是让画家们下生活、接触农村的好机会,一发动,一提倡,省、市、区三级美术家协会来了一帮画家,其中还不乏名家、大家。画家们来到碧沙湾,听说黄山松将画作的拍卖款捐建了碧沙桥的事,都很受感动,略一沉吟,大胆落笔,挥洒开了。前前后后一周时间,七彩部落比想象中还要圆满地完成了。参观过非洲国家黑白部落的女区长说,比黑白部落要美,要绚丽多彩。黑白部落只是对比强烈,视觉冲击力强。我们的七彩部落更鲜艳、更具色彩感。寨邻乡亲们说,这些画比城里的涂鸦强,比时常见到的农民画有水平。

r本来就有美术家眼光的黄山松和姜川,也觉得毕竟是专业的美术家画的,很有一些艺术品位。

r姜川还笑着对黄山松道:“和你当知青时相比,这地方真是换了人间。”

r小文虽然年轻,却也懂得陪客之道,找客人喜欢听的话说,她扶了扶自己戴的眼镜,对黄山松道:

r“黄老师功不可没啊,他们是受了你的影响,画这些作品,都不收钱的。”

r黄山松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轻轻说了一句:“我算什么呀!”

r“哎,”小文的声气提高了,“三十几万块钱,在碧沙湾老乡的心目中,可是一笔巨款呀!”

r小文特地强调的语气,黄山松听出来了,他朝这女孩点了点头,不想就这话题说下去。

r小文仍在依自己的思路往下说:“再说,你的捐款,变成了一座碧沙桥,又结实又坚固,设计师说了,碧沙河发再大的水,都冲不垮它。寨邻乡亲们说了,他们世世代代都会记得你。”

r“这倒是真的,”姜川接着小文的话说,“桥基石头上,我让他们把你的名字刻上去了。你可以去看一看的。”

r黄山松虽然在朝姜川和小文点头,还是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头。他不想让人知道这桥是自己捐的,不想留下名字。名字刻在桥基上,碧沙湾寨子上的老人就会想起往事,就会提起他和杨心一的相爱,就会……

r他说:“30多年了,其实我只是想了却一个心愿。齐雁雁死得太不值了!当年,要是有这么一座桥,她也不至于……”

r黄山松把脸侧转去,没有把话说完。只是他哽咽的声气,已把小文震惊得瞪大了一对细细的眼睛,愕然望着他。

r连姜川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及齐雁雁。

r黄山松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吁了一口气,放缓了语调,说:

r“你插队的寨子离镇上近,不晓得,那天碧沙河发大水,真是突如其来的。平时这水多清,澄啊!你们看,就像今天这样。”

r黄山松指着清澈见底,还有几条小鱼儿在游的碧沙河水道。

r“那天早晨,就是看水淌得温顺,还有太阳,齐雁雁才去河边洗了衣裳,你们仔细看啊,这水一点不深,顶多齐人的膝盖。”黄山松指着明丽秋阳下的碧沙河水,水波泛着透明的光,还有光斑光点闪烁着眼睛,他又仰起脸来,一指不宽的河道对岸,几丛丝茅草和灌木:“洗完衣裳、齐雁雁学着老乡的样子,把衣裳晾晒在灌木丛上,下午,太阳下来,她离开知青点,说是该去把衣裳收回来了。这一去,她就再没回来。”

r姜川和小文都不是当事人,他俩只是从不同角度望着沉浸在往事中的黄山松,既听他往下讲,齐雁雁究竟是怎么淹死的,又想阻止他,不要讲下去了。

r黄山松咽了一口唾沫,接着道:“有老乡说,齐雁雁是在蹚过河去,收齐衣裳,往回走时遇到咆哮的洪峰野马般奔泻而来,把她卷走的。有的老乡说,是她看见一件衣裳被水卷走时,她俯身去,一脚踏空,被呼啸而来的大水卷走的,讲不清了,衣裳一件也找不到了。她的尸体,三天以后在十几里外的河滩地上找到了,惨不忍睹……”

r姜川走近黄山松,拍着他肩膀道:“齐雁雁在天有灵,晓得你还记得她,会感谢你的。都是知青,你捐建了这么一座石桥,对得起她、也对得起自己良心了。”

r“是啊!”小文跟着劝道,“黄老师,像你这样有情有义,现在还真是难见。我要把这故事,讲给周围的年轻人听。”

r“谢谢!”黄山松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道出两个字,他瞥了小文一眼,又瞅了瞅姜川,欲言又止。

r他是有心事的,有难言之隐的,他这心事和难言之隐,从来没对第二个人讲起过,既没对已经患肺癌逝去的妻子苏琳讲过,也没对他和苏琳的唯一女儿黄琳讲过,他觉得讲不出口,讲出来之后有损自己作为丈夫和父亲的形象,他甚至也没对内心深处更看重、更深爱的杨心一讲过。杨心一那么爱他,把他看得那么好,他不想损害自己在杨心一心目中近乎完美无缺的形象。

r就让他自个儿永远咀嚼着这枚苦涩酸楚的果实吧。

r那天齐雁雁去碧沙河边洗衣裳之前,黄山松也想去把自己的白衬衣搓洗了。齐雁雁见他只洗一件衬衣,一把夺过来说,算了吧,我帮你带到河边,顺手就洗了,你别为一件衬衣跑河边了。有空多画一张吧。

r正因为齐雁雁和他比较接近,有那么点儿没点穿的感情,又知道他喜欢画画,才对他不见外,主动揽过去为他洗衬衣。

r齐雁雁遭难之后,黄山松从来不敢把这一细节告诉任何人。雁雁死了之后,她拿去河边洗的衣裳一件也没找到,黄山松的白衬衣也被洪水冲得无影无踪。只要他不说,永远也没有第二个人会提及这件白衬衣。但是这件白衬衣总是在黄山松的梦境中出现,有时候白衬衣在肆意的碧沙河洪水中翻滚;有时候白衬衣晾在竹竿上随风起舞;有时候白衬衣抖开晾晒在河边的阳光下,太阳照得它白得耀眼,刺激人的眼睛;有时候白衬衣在齐雁雁的双手中搓洗,雪白的泡沫糊满了雁雁的两只手。白衬衣成了黄山松的心病,只要梦见白衬衣,黄山松就会从梦中惊醒,有时候还会惊出一身汗水。

r这也是他的领袖画拍卖出37万元高价,他脱口而出说把这钱捐了的原因。这钱名义上是捐给他曾经插队落户的寨子碧沙湾的,或者说是捐给可怜的齐雁雁的,也是捐给他自己的良心的。

r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原因,捐这笔钱他还有更深层的考虑,或者说是深谋远虑。这是他重新出现在碧沙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这是他去寻找杨心一的最好的理由。只有杨心一知道她父亲送给他的那只青花瓷瓶在哪里。而这只青花釉里红的水梅瓷瓶,至少值1.8亿元的天价。

r故而他的心事太复杂,复杂得他不可能对任何人吐露一点儿心曲。只有他自己晓得,捐建这座石桥他一点儿不高尚,甚至他还有点儿卑鄙,只因他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心底深处的秘密一旦披露出来,是要给人嗤之以鼻、为人所不齿的。

r但他又非常想重新找到杨心一,非常想得到那只价值连城的青花瓷瓶,从而拍卖出能使他富甲天下的高价,完成他成为驰名世界的大画家的夙愿,他崇高的理想,他追求了一辈子的平生之愿。

r绘制领袖像的成功坚定了他的这一心愿。可乍一眼看到今天的碧沙湾,走进他当知青时住的寨子,他就觉得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下来,一切全变了。不仅他住过的知青点集体户难觅踪迹,杨文德、杨心一父女当年栖身的茅草屋也不见了!到哪里去找曾经在这里生活过的人呢?找谁张口去问杨心一呢?

r黄山松觉得犯难了。

r小文接了一个电话,她一迭连声答应之后,抬手捋了捋自己乌黑的柔滑的短发,笑着对黄山松道:

r“黄老师,领导让我问一问,对明天碧沙桥的通行剪彩仪式,你还有什么意见和想法?”

r“啊,没有,我没啥想法,”黄山松答道,“你们安排得很好。”

r“程序上呢?”

r“也很好。”

r“有什么要改动的吗?”

r“没有,不要改动了。就是,我就不要讲话了。”

r“这怎么行呢?你是主角啊!所有的人都是来为你、为碧沙桥的落成捧场的。”

r这倒是一句大实话。黄山松淡然一笑:“那么,就尽量通知碧沙湾的老乡都来参加吧。”

r“那是一定的,”小文肯定地道:“你放心吧!碧沙镇上要求,家家户户必须来一个人。你猜老乡们咋个说……”

r黄山松摇头,小文朗声笑道:“老乡们说了,我们一家老小都要去,过一过这座新石桥,讨点儿喜气。”

r“家家户户。”黄山松喃喃自语着,心里暗忖,不知杨文德、杨心一家中,有人来吗?

r姜川看出他若有所思,道:“有什么要求,你尽可以提的。人家派出小文来,就是一对一为你这个客人服务的。”

r“是啊是啊!”小文连忙道,“在河边转累了,我们可以进寨子上的铺子里去坐一坐,喝口水、尝点小吃。”

r黄山松惊讶道:“碧沙寨上还开出小吃铺子来了?”

r“应有尽有,甜酒、凉粉、糍粑、鸡蛋糕、三香包子,遵义城里有的小吃,都引进七彩部落来了。”小文介绍的声调都提高了,显然这是讲到了她最熟悉的东西,“要不要去尝尝当年的味道?”

r逗得黄山松和姜川都笑了。当知青时代,苦的就是没啥吃,现在这些当年必须进遵义城才能解馋的小吃,竟然村寨上都有了。

r“想不到。”黄山松一边跟着小文往碧沙寨走,一边对姜川说。

r姜川一点不觉奇怪地道:“你还看不出来,碧沙寨,已经被打造成了乡村旅游点,不但有吃的,还有旅游小商品、纪念品、土特产卖。”

r“这么说,”黄山松思忖着道,“引进了不少开店铺的人。”

r“那还用说,老乡大多可以出租门面房。”姜川道,“不过也有会做生意的,我们插队时,赶场天不常常买米豆腐、凉粉、甜酒吃吗?”

r说话间小文带头走进了一家三香包子铺,热气腾腾的包子刚刚蒸出来,做得只比上海的生煎馒头略大一点儿,很秀气,小文热情地邀着黄山松和姜川在铺子前的凉棚下入座,让他们务必一人尝一个,说很香很有滋味的。

r黄山松和姜川相对望了一眼,记忆中,贵阳、遵义的三丁破酥包,都要大得多。这个铺子现在卖的,肯定是精工制作的改良品种,不由得品尝起来。

r确实别有风味,有鲜有甜有香味,皮子有点像上海的千层酥饼般,擀得薄薄的叠在一起,吃起来很有嚼头。

r姜川边咀嚼边朗声问:“这个店铺,是从遵义市中心引进来的吧?”

r“哪里,”一个剪短发的媳妇应声走出来答道,“我妈的外公、我们喊老祖公的,就是碧沙寨上的人。”

r一听这话,黄山松霍地抬起头来,仔细地端详这媳妇一眼,圆溜溜的脸,仅从相貌上,认不出她家老人的脸貌,他忍不住问:

r“你妈姓啥?”

r“你问这干啥子?”圆脸媳妇感觉奇怪。

r小文凑近这媳妇耳边细声说了两句,不料这媳妇顿时喜笑颜开,朗声道:

r“你就是捐钱为我们建桥的黄山松啊!巧了巧了,妈,你认识的黄山松来了,还不快出来见!”

r黄山松的心“毕剥毕剥”作怪地跳起来,他用餐巾纸抹了一把嘴,仰脸向包子铺里张望,没见人走出来,却看见包子铺不起眼的店招:姚秀三香包子铺。

r“轰”的一下,血全涌上了黄山松的脸。所有的往事全记起来了,这不是陪同杨心一来请他写彩礼单子的伶俐姑娘姚秀嘛,她的外公姚三公,不是碧沙寨上有名的厨师嘛!见着姚秀,不就会有杨心一的消息了嘛!

r思忖之间,黄山松的脸都涨红了。

r姚秀笑吟吟地走出来了,她乐呵呵地径直走到黄山松跟前招呼:

r“还认识我吗,黄山松?”

r她一边说,一边把沾了点干面粉的巴掌,在雪白的布围腰上抹拭着,只有这动作,显示她也有几分不自在。

r“咋不认识,认识的。”黄山松急忙笑着,手指了指当年的姚秀姑娘,如今快五十岁了,脸庞上却无甚苦恼的皱纹,相反,脸色白白净净的,完全像是遵义城里的市民。杨心一比她大不了几岁,也该不会很苍老吧。“姚三公还健朗吧?”

r“哪里哟,他走啰!”姚秀倒没啥忌讳,“你想吗,你们在的时候,他都六十多了,三十几年了嘛!你现在成大画家了吧,一张画就卖出那么大价钱,可以建座桥。你就多画点啊!”

r姚秀这么认为,黄山松能说啥呢,他含蓄地笑笑,考虑着如何把话题绕到杨心一身上去,他指了一下姚秀:“你的变化不大,说话细柔细柔的,看上去好年轻。”

r“哪里呀,老了!”姚秀嘻嘻笑着,“只是经营包子铺,忙不停。”

r小文在一旁及时介绍:“三香包子铺,在遵义城里头是很出名的。碧沙寨上特意把姚嫂请回来的。”

r噢,原来人家早就是遵义城里人了。黄山松赞道:“可喜可贺。你是继承了姚三公的厨艺。”

r“还真是多亏了外公。”姚秀由衷地说:“没有他手把手教,我们家不会有今天。你们尝我这包子,味道怎么样?”

r“好吃,有特点,”姜川接过话头说,“就是卖到上海去,也会受欢迎!”

r“这样,你们也难得来,”姚秀指了指黄山松和姜川道,“今天就在我这里吃晚饭,尝尝我继承的外公手艺。”

r姜川连忙摆手:“这怎么行呢?”

r黄山松很想从姚秀嘴里打听杨心一的情况,不置可否地望着小文。

r小文抢过来说:“姚嫂,他们是剪彩活动的贵宾,镇上、区里有安排,晚饭就不吃了。”

r“那好,”姚秀遗憾地道,“那这包子,不要收钱了,给他们带上一点儿。”

r话已经说到该告辞的地步,黄山松阻止道:“包子就不带了,有机会再来,或是到遵义城里,我们再来吃。姚秀,你还记得,杨心一吗?”

r黄山松看得分明,团团围坐在一起的,都是年轻人,不会了解他当年和杨心一之间的事,机会难得,他终于忍不住,当众问出口了。

r姚秀一怔,继而连忙点头:“记得呀!”

r“现在她怎么样?”黄山松想问,后来她嫁到哪里去了?话到嘴边,又改成含糊的询问。

r姚秀的眉头蹙了起来,慢吞吞地摇着头说:“出嫁之后,就没啥联系了。你要想知道,我可以替你打听。”

r“这个方便,”“一对一”提供服务的小文插进话来,“黄老师,只要有名有姓,有办法打听得到。一会儿我替你办。”

r黄山松还是盯着姚秀,他伸出手来:“你给一张名片吧。住在遵义城里,我们真会去你店里吃早点。”

r“欢迎啊!大画家,”姚秀爽快地摸出名片,递给黄山松,“明天不是碧沙桥剪彩吗,我也要去的。说不定今晚就帮你打听着了。”

r黄山松衷心地向她道谢,还伸出手和她握了一握。

r“哎呀,你看我这手还沾着面粉哩!”姚秀一边摇着黄山松的手一边调侃:“你大画家不嫌弃?”

r但黄山松感觉到,她睁得大大的眼睛,在探究地盯着自己,似要读出他的心思。

r“你有心事。”与其说姜川是在关切地问他,还不如说姜川是以几十年老朋友的口吻在道出他的真实心境。

r黄山松极力地掩饰,还故意浮起一脸的笑:“我有啥心事?捐了钱,你帮忙联络,碧沙河上建起了一座石桥,比我想象得还要好。要说有心事,也了却了,了却心愿了。”

r姜川不信:“你还是有心事,我看得出来。”

r“我有什么心事?”黄山松似是自言自语。

r“不要瞒我了,几十年老朋友了,有啥不能说的。”姜川继续道,“我顶替父亲,回上海比你早,你插队后期在这里发生了些什么事,我都不晓得。不过近几年我常来,特别是你让我代你联系捐钱建桥的事,我多少听说一些。”

r黄山松望着姜川:“听说些什么?”

r“你有个女友,”姜川停下来,两眼炯炯地盯着黄山松,“是不是?”

r“呃……”

r“不要吞吞吐吐了!”姜川笑道,“活过半世人生了,有啥难为情的。在碧沙湾,你直截了当问姚秀,那个叫杨心一的,一下子挑起我的回忆来了。那次我正好到碧沙湾找你谈画,两个姑娘来让你帮忙写信,写一张彩礼单子。陪着来的姑娘就是今天这个姚秀。让你写信的,就是今天你向姚秀打听的杨心一,是不是?你不要回避了。”

r黄山松被姜川点穿了心事,轻描淡写地道:“你都记着写信的事,我还不是随口一问……”

r“不对,”姜川打断了黄山松的话,“吃完晚饭,人家明明给我们在汇川区里找好了住处,你又提出要求,要住到当年的县城所在地南白镇来,舍近求远,你的理由是想故地重游,说当年在这里住过。”

r“这是实话,”黄山松双手一摊,“当年的县文化馆、文化局、群艺馆借调我,都住在这里。”

r“是啊!这我知道,”姜川道,“可我听说,当年你身上发生的那件事,也在这‘南有白玉镇黔北’的南白镇上。人家不会是瞎三话四吧?”

r“是啊,是有过一件事,”黄山松背着双手,有些不自然地道,“人家是怎么传的?”

r“你以为人家那么关心你啊,还怎么传的呢。”姜川的语气里透着不满,“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人家说,换了现在,谁去管这种闲事啊!当年那种做法,其实是很伤害人的。把你伤得不轻吧?”

r黄山松一摆手:“本来,是要把我推荐到贵州大学美术系或四川美院去的,说是遵义地区肯定有名额,我的基础又好。出了那档子事,我就只好步你的后尘,顶替我父亲回上海到布店里去当营业员了。话又要说回来,不出事也回不了上海了。”

r姜川重重地拍了拍黄山松的肩膀:“你看,说出来不就轻松了嘛,还遮遮掩掩的呢!哎,不过,我怎么觉得,你现在还想着那女的是吗?”

r这回黄山松承认了,他点了点头:“到了这地方,情不自禁地……”

r“况且苏琳已经去世,女儿又远在澳洲,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姜川打断了黄山松的话道,“我完全理解你的心情。要是杨心一愿意的话,见见面也无妨的。不过,我怎么觉得、觉得你向姚秀打听时,她对你有所提防似的。”

r“你也有这种感觉吗?”

r“这么说我俩的感觉是一致的,”姜川猜测着说,“会不会姚秀有啥为难之处?或者,她是了解一点杨心一情况的,只是不方便。要不,我来打个电话,把话挑明了对她说,请她帮忙。你不是要了姚秀的名片吗?”

r望着姜川伸过来的手,黄山松摇头道:“这样太唐突了,让我想一想吧。再说,姚秀不是讲,明天还有可能见面的嘛!”

r“我尊重你的选择,反正我是局外人,无所谓的。”姜川直截了当地说,“随时随地愿意帮你的忙。”

r除了道一句谢谢,黄山松始终沉吟不语。姜川毕竟是多少年的老友故交,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事。

r
   

热门书籍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