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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窝 第二十八章

时间:2024-11-07 11:02:02

谢闯在家待到正月十六才回佛山。当天晚上,陈总为他举行了一场特别的庆功宴——去顺德吃鱼生。

陪同前往的徐主任是个资深的美食家,一路上,他都在介绍鱼生,他说:“做鱼生的鱼,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不能太肥,也不能太瘦,一年半左右的最好,这鱼生中最重要的是放血,血放得好,鱼肉就是透明的,如果鱼肉里有血丝,就失败了。顺德师傅很厉害,他们先在鱼头切一刀,再在鱼尾切一刀,然后放回到水中,鱼因为疼痛,会不停地挣扎,挣扎得越猛,血流得越快,这样的肉,吃起来很有弹性。”

车子在高低不平的乡村公路上拐来拐去,最后开进了一个黑乎乎的村子,房子、鱼塘、芭蕉林,还有狗吠声,这一切都是谢闯所熟悉的,让他想起在安乐村的那些日子,心里不禁生出一阵喟叹。

餐馆藏在村子深处,像一个秘密的据点,一排简易的松棚房子,搭在池塘上,天气闷热,有一些不安分的鱼,在水中不停跳跃。

吃鱼生是很讲究作料的,桌子上放了十几只青釉的小碟子,分别装着蒜片、姜丝、葱丝、洋葱丝、辣椒丝、豉油、花生碎、芝麻、指天椒、香芋丝、炸粉丝,还有油、盐和蔗糖。每个人可以根据自己的口味来搭配,因为搭配的不同,每一片鱼的味道都是不同的。与日式的鱼生不同,这里是没有芥末的,因为芥末的味道过于霸道,反而掩盖了鱼肉本来的鲜甜。鱼要现杀现片,自然要等得久一些。他们足足等了一刻钟,主角才隆重登场。只见一只朱漆的托盘里垫着冰块,一片片透明的鱼片铺在上面,晶莹剔透,薄如蝉翼。

谢闯迟迟没有下筷。陈总和徐主任在调作料,他也跟着调,最后倒上豉油,像研墨一样,用筷子慢慢研开。徐主任把鱼生转到陈总面前说:“老板,你来剪彩吧。”陈总夹了一筷子,徐主任又转到谢闯面前说:“谢大记者,请!”谢闯夹了一筷子。他在灯光下照了照,看到透明的鱼片闪着幽蓝的光泽,果然一丝血都看不到。

鱼生的口感很奇妙,开始是凉,然后是鲜嫩,再后来是微微的清甜,竟然完全感觉不到一丝腥味。

一块鱼生落肚,陈总举起酒杯说:“书稿我看完了,写得很朴实,也很感人,我代表康力公司向你表示感谢。”大家举杯,一干而尽。酒是陈总多年的珍藏,泛着淡淡的绿色,喝起来竟甜丝丝的,黏稠如同蜂蜜。

徐主任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递给谢闯。信封沉甸甸的,里面装着五千元稿费。谢闯原本以为自己会很兴奋,可接过信封的那一瞬间,他竟然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他端起杯,回敬了一杯酒。

几杯酒下去,身上就开始冒汗了,谢闯起身去开窗。房间外面,是典型的岭南水乡,可以听到青蛙的鸣叫。隔壁房里的人喝醉了,正在扯着嗓子划拳。

那天晚上,三个人喝了两瓶白酒,大家都喝得飘飘欲仙。回去的路上,谢闯看着汽车前方的月亮像气球一样缓缓降落……书稿写完了,意味着和康力公司的合作结束了,意味着他将回到原来的生活轨道,意味着他又成了无业游民。

陈总好像猜到了他的心思,突然问:“谢大记者,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谢闯想实话实说,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含含糊糊地说:“武汉。”陈总兴奋地说:“武汉大学?那可是名牌大学啊。是中文系吗?”谢闯的脸涨得通红,轻轻嗯了一声。幸好车里光线很暗,陈总看不到他的窘迫。陈总又问:“你想不想加盟我们公司?”当期待已久的一句话,真的从陈总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谢闯的心竟然慌乱不已。见谢闯没有表态,陈总有些失望地说:“如果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吧。”谢闯还在做思想斗争,但他知道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狠了狠心说:“陈总,我非常乐意。”陈总一听,爽朗地大笑起来。他说:“通过写这本书,我想你对康力公司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我们企业正面临着转型,我想引入现代企业的管理机制,可惜手上人才匮乏,希望你可以助我一臂之力。”他停顿了一下,又说,“为了以后更好地开展工作,我会先安排你到基层锻炼锻炼。”

第二天,谢闯就去康力公司报到了。因为是陈总的大红人,谢闯的入职手续办得很顺利,平日里一直黑着脸的人事主任,对他特别客气。他把资料交给她,她翻了两遍,笑着说:“你好像忘了毕业证书哦。”谢闯心慌不已,好像谎言被揭穿了一样。他竭力克制住内心的慌乱说:“毕业证书放在老家了……过两天,我让家人寄过来。”“没关系,到时候补上就可以,”人事主任笑着说,“记得要一份原件、一份复印件,复印件留在档案里。”

从康力公司的办公室出来,谢闯长长地吁了口气。他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沮丧地走着。他真想狠狠地抽自己的嘴巴,他恨自己,为什么要说谎,为什么不说实话?就应该名正言顺地说自己是初中生……可是,这样的机会实在太难得了,堂堂一个康力公司,怎么可能聘用一个初中生呢?这可是改变自己一生的机会,错过就太傻了……可是,到哪里去弄毕业证呢?

阳光刺眼,他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痒。他想起华强北有假发票卖,也应该可以办假证吧。一拐进华强北,就有一个抱小孩儿的中年妇女凑上前来问:“大哥,要发票不?”谢闯没有理她,走了几米,他改变了主意,又折回来,朝四下看了看,低声问:“有没有毕业证书?”中年妇女说:“你是真要,还是假要?”谢闯说:“当然是真要。”中年妇女说:“如果是真要,我帮你问问,不过,你得给我十块钱的介绍费。”谢闯说:“没问题。”中年妇女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说完,拐进了巷子里。

半晌,中年妇女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小伙子,他二十出头的样子,又瘦又小,但耳朵很大,谢闯看到他的指甲染得红红的。他问:“你要办证?”谢闯问:“你们有没有武汉大学的?”他笑着说:“别说武汉大学,就是哈佛大学的都有。”谢闯说:“多少钱?”他说:“八十块。”中年妇女说:“九十块。”谢闯说:“要多久?”他说:“你把照片和资料准备好,一晚上就可以出证。”谢闯还不放心,又问:“你们的证有没有钢印?看不看得出是假的?”他笑着说:“你放心,就连武汉大学的校长都认不出来。”

两个小时后,谢闯交了资料。小伙子一摊手说:“九十元。”谢闯警惕地说:“我给了钱,你要是不做,怎么办?”他说:“大哥,做我们这行,讲的是信誉,没有信誉,怎么做百年老店?”谢闯说:“我先付二十块钱定金,剩下的,等验完货再给。”小伙子倒也爽快,说:“行。明天早上九点,准时收货,不见不散。”

谢闯一夜未眠,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两个谢闯,他们不停地吵着架。最后,说谎的谢闯胜利了。八点半,谢闯从床上爬起来,没来得及洗脸,直奔接头点。

他等了十来分钟,小伙子出现了,递给他一个黑塑料袋,谢闯打开袋子,闻到一股刺鼻的胶味,他突然觉得特别恶心,看了一眼,不想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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