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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 12.错觉

时间:2024-11-07 01:03:08

直到下午放学前,妞妞心里还在跟爸爸致气。

小鹿阿姨的出现,至少让妞妞不必立刻面对爸爸,因为妞妞还没有想好该不该原谅他,昨晚的事爸爸还没有正式向她道歉。或许是她真的不太喜欢昨晚那个来接她的陌生阿姨吧,尤其是对方几乎把自己当成了幼儿园的小屁孩,一遍两遍跑来纠缠她,尽管后来她才知道,是爸爸特意托人家来照看她的。

小鹿阿姨似乎看破了妞妞的心事,就说你爸这两天遇到了点儿麻烦,他要是不能按时来接你的话,妞妞可不要生爸爸的气。妞妞欲言又止,半天,只是冲对方点了点头。这个小鹿阿姨早在春节的时候就来过家里,还给过妞妞几百块压岁钱呢,她看起来像个女大学生,穿着时尚得体,笑起来脸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很生动的样子,浑身还透着一股非常清新的书卷气息。妞妞跟她交流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障碍,觉得她就像个知心大姐姐。春节那阵子,妞妞正在家赶寒假作业,数学遇到好几道题目死活做不来,后来多亏了小鹿阿姨悉心地讲解才得以完成,所以,妞妞今天能在学校门口见到小鹿阿姨,自然会觉得很亲切。

妞妞,你看这样好不好,阿姨先带你去超市买点菜,说吧,晚上想吃点什么,待会儿让你尝尝阿姨的手艺。

妞妞喜欢阿姨用这种商量的口气,就像所有的妈妈来学校接孩子时那样有说有笑问这问那的。每天中午,妞妞都要在学校附近的小饭桌就餐,那里的饭菜总有一股馊了吧唧的味道,鸡蛋汤看上去就像是一盆漂着几片蛋花的胶水,喝到嘴里黏糊糊的;最让她难以忍受的,是那些老爱吱扭吱扭怪叫的简易高低床,每次午休往上爬的时候,她都提心吊胆的,睡在床上动也不敢动一下生怕摔下来。负责小饭桌的是两个年纪偏大的老女人,大概是下岗女工,说着本地土话,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就知道催命似的嚷嚷,快吃快吃,吃完赶紧睡。那感觉就像,她俩管的不是一群活泼的孩子,而是一群贪吃贪睡的小猪。她都跟爸爸反映过好多回了,爸爸老是爱答不理的,这真叫人郁闷。

现在,小鹿阿姨帮她拎着书包,妞妞嘴里嚼着阿姨见面时塞给她的口香糖,觉得全身无比轻松。她的书包老沉老沉的,背在身上像一块大石头压着,走起路来还哗啦哗啦直响,有时妞妞真想把它扔掉。

她们俩从小区附近的一家新百超市出来,小鹿阿姨左右手开弓,肩上还挎着她自己的皮包,妞妞于心不忍,伸手想把自己的书包接过去。小鹿阿姨却只将一个装了蛋糕的小塑料袋递给她,笑着说,把你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拿好就可以了。妞妞接了过去,心里便有股很温暖的热流倏地涌动起来。

几乎在不知不觉中,她跟这个年轻的阿姨已经非常熟络了,她甚至奢望,要是对方每天都能来接她那该多好。爸爸最近老是迟到,害得她在学校等了又等,快郁闷死了。怎么说呢,这个阿姨有时候会给她一种说不出的妈妈般的错觉,爸爸虽然跟自己最亲,可妞妞在他身上总也体会不到类似妈妈的感觉。

从昨晚到现在,妞妞其实一直被一个讨厌的话题或疑问折磨着。班上那个自以为是的坏男生,今天又在那里胡说八道了,大课间他还伙同另外几个调皮的家伙摇头晃脑地站在走廊里,她从卫生间出来时,他们忽然冲她嘿嘿怪笑,还嘘嘘地打口哨,好多双眼睛都贼兮兮地盯住她不放。她低下头身体擦着墙壁走过去的时候,猛一回头,发现那些无聊的男生还在盯着她的背影嘀嘀咕咕,像是有什么重大发现似的。她今天换了条新运动裤,为了保险起见,早上她还特意多穿了一条加厚的纯棉内裤和秋裤,另外在书包里准备了包扎用的棉纱团和几包纸巾,以防那可怕的状况再度出现。事实上,这一天她的身体风平浪静的,并没有什么异样,她想昨天肯定是跑步跑得太累的缘故,至于那个地方为什么会流血,她还是觉得懵懵懂懂的,或者真的是操场那一跤摔的吧。倒是同桌女生很神秘地问她还好吧,她忘了当时自己怎么回答的,也许仅仅点了点头,都没敢正视对方的眼神。她怕被其他同学听到,肯定又会议论个没完。这种情况真的非常讨厌。

到家后,妞妞先跟小鹿阿姨一起洗了手。你先随便吃两口蛋糕垫一垫,说完,小鹿阿姨就径自钻进厨房里忙乎起来,感觉真的像自己的妈妈。妞妞坐在餐桌前,迫不及待打开包装袋,取出阿姨为她买的A里蛋糕,有滋有味地品尝起来。蛋糕很精致,雪白的奶油涂层上,坐着一只可爱的咖啡色小浣熊,熊的两只爪子中间,夹着一只鲜红欲滴的小樱桃。妞妞几乎舍不得吃掉它,手里的塑料叉子总是很小心地避开去。

也就刚吃了三五口,妞妞突然觉得腹内一阵酸痛,却又不像是闹肚子那种,准确地说是小腹以下,疼得她几乎直不起腰来,这种莫名的疼痛来得异常迅猛。妞妞慌忙扔下蛋糕叉子,双手紧紧地捂压在小腹上,额头霎时渗出密密麻麻的虚汗。随后,她趔趔趄趄抱紧肚子,疾步往卫生间跑去。当她好不容易褪去裤子坐在坐便器上时,腹痛简直有些翻江倒海,她终于忍不住失声尖叫起来。

小鹿阿姨闻声赶来,发现妞妞几乎瑟缩在卫生间里,样子十分可怜,腰背弯得像只虾,双手叠摞着压在小腹上,刚才还红扑扑的小脸蛋,此刻已全无血色,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忧伤,和那种难言的惶恐无助。

你这是怎么啦,妞妞?小鹿阿姨都怔住了,她急忙把自己湿漉漉的双手在胸前的围裙上随便抹了抹,然后,试探着过去摸妞妞的额头。你生病了吗,还是刚才吃得哪儿不舒服了?

妞妞满头大汗,小脸涨得通红通红,疼得坐在那儿直哭,阿姨我……我快死了……呜呜。

妞妞是不是闹肚子了?别害怕,阿姨这就带你上医院去。

说着,小鹿阿姨伸手想把妞妞从坐便器上扶起来,就在妞妞身体离开座圈的一瞬间,她无意中瞥见便池里那一摊殷红正在水中慢慢漾开,尽管作为一个成年女人,她还是吃惊非小,以至于跟妞妞说话时,都显得有些语无伦次了。

别怕妞妞,别怕,这没关系,你不会有事的,相信阿姨会帮你处理好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应该高兴才对,咱们每个女孩子都会遇到这种麻烦,放心吧,我的小可怜……没事了。

等牛大夫回到家里,饭菜已经准备好了,妞妞正按照小鹿阿姨的嘱咐,静静地躺在自己的房间里休息。此前,小鹿又专门下过一趟楼,跑到就近的小店里买了好几包女孩子必备的东西,回来又跟妞妞详细讲了这种卫生巾的使用方法。现在妞妞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但对于此事本能的那种恐惧,似乎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消解。

小鹿见牛大夫一脸的疲倦与焦虑,忙解释说估计他没时间去学校,所以她就自作主张去了。牛大夫很是感激地点点头,径直去推开女儿的房门扫了一眼,发现妞妞已躺在床上,没有像往常那样趴在桌上做作业,刚要张嘴问孩子,就被身后的小鹿一把拉开了,随后她又轻轻地将妞妞的房门掩上。

小鹿把牛大夫叫到另外一个房间,关上门压低声音说,你可真够粗心的啊,妞妞这两天一直不太舒服,难道你就一点儿都没觉察到吗?亏你还是当爸爸的。

牛大夫一脸茫然地望着小鹿。

妞妞身上昨天就来例假了,刚才回家哭得好吓人,一开始我也还以为是病了呢,正好你不在,我把这种事都给孩子细细讲了一遍,她还是怕得要死。不过,我们那时候好像也这样,就跟大难临头了似的,但过一阵自然就会没事的,你这个当爸爸的,最近可要负起责任呢。说着,小鹿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在牛大夫脸上轻轻抚摩了一下,那里午间时她曾替他精心化过妆的。刚才我抽空把妞妞塞在洗衣机里的脏衣物都洗干净了,她裤子上好大一摊血,真不知她昨天在学校有多尴尬呢。牛大夫显然还深陷在某种无法自拔的情境中,似乎一时半刻还不能完全进入她的叙述。

小鹿继续跟他说,这种时候女孩子都很敏感,你这两天情绪又不太好,所以尽量别冲孩子发火,刚才妞妞还说在生你的气呢。

牛大夫总算回过神来,他也是忽然意识到,这两天无论是自己还是女儿,都好像要面临人生一个极其重要的关卡。一旦想到此处,眼前便又浮现出撞车现场,老者的斑斑血迹,以及老人女婿的鼻子被他打得鲜血奔流,还有小鹿所言刚满十一周岁的女儿提前到来的初潮,这所有一切仿佛都构成了一个莫大的人生隐喻,那些暗红色的血迹,似乎代表着某种警示,就连网络上的那些图片和文字,也有一股血淋淋的残酷意味,不谙世事的女儿所遭受的身心恐惧,也许在某种意义上,正等同于自己此刻面临的精神恐惧。接下来,他还要在混乱的思绪中,点灯熬油赶写一份详详细细的汇报材料,明天上班后亲自交到司马院长手上,然后乖乖地听凭领导处置。理由仅仅是,自己开车遇到了司空见惯的一次事故,可这说起来稀松平常的小摩擦小矛盾,所招致的麻烦却还远远没有结束。也许,此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个序幕,因为到现在为止,他压根不知道什么人在幕后操纵这一切,他们到底想要怎么样。

牛大夫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他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将小鹿紧紧地搂住了。此时此刻,若是没有这个善解人意的女人站在面前,他真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怎么能熬过去,尤其是刚才小鹿对他讲的女儿生理上的问题,对此他真的毫无思想准备,尽管他是一名科班出身的外科大夫,还是一个十一岁女孩的父亲,可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跟女儿说起,因为女儿在他心目中的确还是个小尾巴小调皮小宝贝呢,几乎跟一个小男孩没有什么区别。

别这样,当心孩子会看到……小鹿一面挣脱他的怀抱,一面幽忧地说,你准备吃饭吧,我再过去看一眼妞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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