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读窝

杂志

保存到桌面 | 繁体 | 手机版
传记回忆文学理论侦探推理惊悚悬疑诗歌戏曲杂文随笔小故事书评杂志
乐读窝 > 杂志 > 二十一、她。珠穆朗玛

二十一、她。珠穆朗玛

时间:2024-11-07 08:27:45

赶到加乌拉山口的时候,已经过了日出的时间。太阳刚刚升到雪山的顶上。阳光的颜色开始由金黄色转淡转亮,光线依然柔和,雪山披着一层柔美的薄纱。清晨,没有云,天空蓝得像水洗过一样的清朗。对面,一排8000米以上的雪峰清晰地呈现在眼前。马卡鲁峰8463米、洛子峰8516米、珠穆朗玛峰8844米、卓奥友峰8201米。还有几座7000多米的,错落有致地排列成一条由山峰组成的堤坝,那是喜马拉雅山脉。

r她静静地站立着,看着前方。

r如果有特写镜头,我们可以看到她,夺眶而出的眼泪,正沿着脸颊慢慢滑落。

r对于她来说,这些山峰的名字,喜马拉雅,珠穆朗玛,卓奥友峰,希夏邦马峰,这些名字是那么的熟悉。小时候在地理课上就开始知道这是世界上最高的区域,最高的山峰。后来在各种书籍上又常常和这些山峰山脉相遇。她曾经无数次地想象过它们的样子,却始终是无法定格的形象,飘忽而又模糊。此刻,她终于站在这里,面对面地看着它们。没有云雾,没有一点遮挡,那么真实,那么明确,又那么安详地在她的面前。它们,亘古不变地立在这里几百万年了?任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它们一直就这样,静默地立在这里。一拨一拨的人来了,又去了。一个一个的时代交替着,几百年又几百年。战争。灾难。物种的出现,灭绝。相对于自然的存在,一切都不过是刹那之间。

r而她,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在无法计算的始和终之间,短暂得连刹那都没有,可是此刻,她和它们相遇。她在这个瞬间和亘古不变的这些山峰相对而立,在这一刻,刹那即永恒,因为那个刹那永远印在了她心上。她领悟到了永恒的意义。

r笑笑过来找她,说,一起去拍个合影吧。大家伙都很感慨,要在这片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前拍个照片留念。他们说,全世界千千万万的人,能够一起来到这里,看到这一排山峰的人,是有缘的,让我们珍惜这个缘分,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吧。

r她看见他们,眼眶湿润。定格的画面中,有沉甸甸的情绪。

r离开加乌拉山口,继续向珠峰大本营进发。山路弯弯,从高处望下去,弯曲的道路在山坡上像绳索一样绕来绕去,全是一百八十度的弯。师傅技术好,竟然离开道路从山坡上笔直往下冲。车子颠得惊心动魄,车内一片尖叫声。师傅闷着声说,没事。别怕。我常这样开。

r车子在搓板路上像踩着舞步一样地扭动着向前,百多公里的路程,开了三个多小时。转过一座山口,看到了珠峰。就在前方。那么近。似乎几步就能到达山下面。并没有高耸入云的压迫感,它宁静,平和,在路的前方,无声地凝望着你。

r山的后面有云朵升起,缭绕在峰顶,像戴了一顶帽子。慢慢地云越来越多,越来越厚。弥漫开来,整个山顶被遮住了,山腰也被遮住了。到达营地的时候,整个珠峰都隐没在了云雾后面。

r海拔5200米的营地,没有一点点绿色。四周的山坡全是嶙峋的岩石,裸露着土黄色的岩层。脚下是一片砾石滩,源自雪山的河流从砾石滩中间穿过,快速地向下流去。一条土路的两侧搭满了帐篷,黑色的白色的蓝色的黄色的,色彩斑斓。肤色黝黑的藏族男孩女孩们,向他们跑过来,招呼着,住我家吧住我家吧。跟着他们一个圆圆脸的女孩,选中了她家的黑色牦牛帐篷。那些男孩子们也不恼,嘻嘻哈哈帮着一起把行李搬进帐篷。

r帐篷的中间是一个牛粪火炉,白铁烟囱从顶部伸出帐篷外面。四周一圈是床,首尾相连,一张挨着一张。女孩给他们每人倒了一杯酥油茶,喝了,暖暖的。小伙子们一直围在他们身边,看他们放行李,看他们拿出羽绒睡袋,看他们喝茶。兰姐姐说,有吃的吗,我饿了。那些黝黑的脸蛋全都展开了笑容,好像这话非常好笑。女孩说,绒布寺有面条,鸡蛋炒番茄。我家没有,只有糌粑。有男孩说,我家有方便面。好吧,去你家吃方便面。哦,走喽。一群男孩女孩簇拥着他们,又一起向那个男孩家走去。然后又好奇地围着,看他们泡面吃面。就那么一直看着,视线相对的时候,腼腆地笑笑。

r她问他们的名字。我叫顿珠,他叫扎西,他叫罗布,她叫央宗,她叫卓玛……七嘴八舌,抢着回答。十六岁,十三岁,十五岁……都是读书的年龄。

r那个叫顿珠的男孩问她,姐姐,要去大本营吗?要过河吗?我背你过去吧,你给二十元就行。她朝他笑笑说,我想先去绒布寺看看。顿珠说,好嘞,待会去大本营我给你带路。

r绒布寺,这颗孤独的星球上海拔最高的寺庙。没有绿色,没有植物,甚至没有人烟,它就在这样一片荒芜之中静静地伫立着,在灰色的砾石滩画上了一抹红色,让这片荒芜变得生动起来。

r电影镜头中,老喇嘛站在峰顶的寺庙,对着迎面而来的巨大洪峰,从容地敲响了最后的钟声。随着镜头的推移,滔滔巨浪顷刻间淹没了一叶小舟般漂浮的小庙。无边的蓝色海面上,那红色僧衣一闪而过,消失在大海的深处。

r这是电影《2012》中虚构的世界末日的景象。绒布寺是这个星球上最后消失的建筑。

r她来到绒布寺的时候,电影《2012》还没有拍,她没有看到过这些画面。她看到的是,有些颓败的绒布寺,遗世独立地存在于这最高的山峰之下。绒布河从门前流过。

r非常安静。看不到一个人。院子里只有她和她的影子。墙上有壁画。二楼走廊是连通的一圈,有梯子通向屋顶,屋顶是看珠穆朗玛最好的视角。

r走进正殿。酥油灯闪闪烁烁,眼睛一下子不适应那幽暗的光线。等她能看清的时候,发现屋子里有好几个人。却没有声音,连诵经的声音也没有。都是些尼姑,静静地坐在那里,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她拿出巧克力递给身边的一个尼姑,尼姑笑得满面灿烂。尼姑手上捧着一个吃的东西,用勺子舀着,随即舀了一勺递过来,她几乎没有犹豫,张开了嘴,吃下那一勺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尼姑很开心,抱抱她,和她说了几句什么。她听不懂,那是藏语。

r走到二楼,有梯子从天窗伸向屋顶。

r屋顶是个大平台,视线很开阔。对面是连绵的雪山。而上,二十公里处,便是珠穆朗玛峰峰顶。寺庙前的那条小河,水流湍急,无声而急促地向下游奔去。她似乎听到了不远处,绒布冰川融水的“滴答”声,渐骤渐疾,汹涌地扑面而来。

r雪线逐年爬升,附近冰川加速消融。珠峰北坡的三大冰川——东绒布冰川、中绒布冰川、西绒布冰川融水汇集而成绒布河。曾经,绒布河清澈见底,无论哪个季节,河水或大或小,都有其规律性。而眼前的这条河,河水是混浊的。脾气反复无常,水量无常,骤然而至的暴雨或者冰雹,都会让河水猛涨。她在杂志上看到,说绒布河是科学家证实冰川消退的活标本。

r地球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草场退化,冰川消融,雪山的积雪越来越稀薄,沙尘暴肆虐,气候异常。她知道,宇宙间的每一颗星球,都有它消亡的一天。而地球,是否正在快速地走向死亡?人类对这颗赖以生存的星球,并不爱惜,用近乎疯狂的方式消耗着资源。当能量耗尽,环境彻底恶化,我们的家园便不复存在。

r有一天,地球将是一团死寂的飘浮物,在苍茫的宇宙间浮沉。富饶抑或贫瘠,城市或者乡村,壮美抑或丑陋,战争,和平,工业,科技,哲学,宗教,一切的一切,如同没有存在过一般,都了无痕迹。人类文明在这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的宇宙间,它曾经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或许,存在本身便是存在的意义。当它不再存在,它的意义也随之消亡。

r想到这些,她会有些伤感。在这样浩瀚的宇宙间,作为个体的生命,是多么多么的渺小。

r从绒布寺向上走八公里,是珠峰大本营。有珠峰高度测量纪念碑,有几座登山遇难者的坟墓。涉过绒布河再向前,可以一直走到绒布冰川。珠峰在前面,时隐时现。当云雾飘开的时候,看到它的形状,像是张开双臂袒露着巨大胸怀的样子。她有一种冲动,一种想投入那怀抱强烈的冲动。河水冰凉,踩进水里的刹那,皮肤像被刀割一样的疼。她依然执拗地一直向前,沉默地往前走。

r看到绒布冰川横亘在前面,她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体力的极限。双腿软得抬不起来,呼吸急促,脑袋涨得好像要爆炸。抬起手看海拔表,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竟然耗费了好几分钟。已经到达5700米的高度,她再也没有力气往上走了。从口袋里摸到一粒洋参含片,放进嘴里,立刻有一股清凉甘甜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干渴得到缓解。甚至,似乎也补充了体力。

r她说,我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走这段路,没有风景,十几公里以外看到的画面和走那么多路以后看到的是一样的。我只是想走,想尽自己的全力走得远些再远些,高些再高一些。我想站在这样的高度回望自己,我可以抖落掉一些什么,能够忘却一些什么吗?

r每个人的一生中都会和很多人有过交集。有些人,只是交叉而过,相背而去,越走越远。像一片轻盈的羽毛,不知最终飘落何方,没有留下什么痕迹。有的人,与你有过浓墨重彩的一个片段,然后也离去了。你不知道,他会在哪个城市停留,不知道他是否一切安好。还有的人,与你走成了两条平行线,不即不离,永远相伴(又永远走不到一起)。他们都是你生命的背景色,让我们的生命有了不同的层次,有了厚度。如果没有这些交集,这一生该是多么的乏味。

r我在海拔5700米的高度,珠峰的脚下。我已经走了这么远站得这么高,为什么我的心中依然充满忧伤?——她发出一条短信。

r很快就收到了回复。

r你以为你走到5700米就能逃离俗世的烦恼了?你以为走到世界上最高峰的脚下,就能摆脱情感的困惑了么?你逃不脱的!万法唯心,只有你自己的内心不驻不留,这些才不会困扰到你。如果你只是想用距离来甩掉烦恼,你的旅行就没有了意义。回来吧,我在这个城市里等着你!

r这条回复,让她泪流满面。跪坐在地上,半天站不起来。

r姐姐,你在哭吗?回头看见是顿珠,他骑着摩托车过来。

r他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走那么远,过来看看你。你是走不动了吗?我带你回去吧,别再往前走了。

r他走过来,扶起她,让她坐上他的摩托车。她在后座,搂住顿珠的腰,顿珠回过头来看看她,用黑乎乎的衣袖,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痕。

r
   

热门书籍

热门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