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龙山宝泉玲珑洞
岚岫金石、太和之象
漱琼
法水常流千山,古称积翠山,又名千华山、千顶山、千朵莲花山,位于辽宁省中部。千山南邻渤海,北接长白,东依鸭绿江,西俯辽河,有“释道同源、皇家仙山”之美誉。
北魏时期,在千山就有了佛教活动的踪迹。明清以来,千山的佛教和道教进入了鼎盛时期,有寺庙道观三十余座,僧道数百人。随着佛道两教的兴盛,千山的摩崖石刻亦渐成规模。明清时期的摩崖石刻大多存于北沟庙宇道观边的崖壁上,尤其以无量观、龙泉寺、祖越寺较为集中。在千山的摩崖石刻中,楷书是使用最多的一种书体,占了绝大多数,而隶书主要集中在民国时期的一些题刻作品中。此外,篆书题刻则仅见涂景涛所书“仙人台”。
如果从书之雅俗来看,“独镇群岳”“含泽宣气”“罗汉洞”“洞天一品”等,这些跨越明、清、民国等时代的摩崖石刻或浑厚或灵和,书刻俱佳,颇合法度,属于雅致一类的范畴,占了千山摩崖石刻作品的绝大多数。“凤朝观”“白云山崔清玉住洞”“簇簇群峰”“五佛顶”“玄合洞”“香岩寺下夹峰题记”等则书刻不精,个别题刻似直接以铁器划刻其上,尤显猥拙。
从千山摩崖石刻的作者归属看,书丹者如系官员则其书谨守楷法,因系官员所书,故工匠镌刻亦极精审,有些摩崖更是双钩深刻,虽久经岁月风雨剥蚀,其风神仍存。如“独镇群岳”“吐符应生”“漱琼”等摩崖的书丹者盛泰宇系御赐进士,虽非科举考试获得功名,然其文章翰墨当为一时之选。“振衣冈”之书丹者向程系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官至御史,曾上书神宗,以近君子、远小人为谏,忠直耿介,为时人所重。“含泽宣气”书丹者张邦士为明嘉靖十年(1531)举人。“龙泉洞天”书丹者胡文举为明嘉靖四年(1525)举人,官至御史。“法水常流”书丹者裕瑞为清豫通亲王多铎后裔,能书擅画,通西番语,复以诗文名于当时。龙泉寺“屏藩独峙”书丹者徐庆璋以都兴阿幕府累官,亦长文墨。无量观“释道同源”的书丹者张英麟为清同治四年(1865)进士,曾主持福建、云南、通州乡试,后任内阁学士,以诗文书翰得一时之名。“洞天一品”“卧龙山宝泉玲珑洞”书丹者涂景涛为清光绪元年(1875)举人,亦长于诗书。
千山的摩崖石刻书丹者中,官员文人占了很大的比例。此外,书丹者中还有一般通文墨者和僧道修行者。即以僧道修行者为例,笔下书翰不论工整雅致,抑或朴拙简陋,名之于山,亦足以引后人仰观。无量观“聚仙台”书丹者葛月潭,其不独为沈阳太清宫方丈,作为东北道教领袖,更因长于书画而闻名当时。葛月潭在北京白云观修行期间,于绘事从师周棠,笔下丹青擅于时名。葛月潭复于八法用心,隶楷足以为法,以诗、书、画号称三绝。无量观“颐庵”摩崖书丹者很可能为清代千山著名道士吴教滋。吴氏遗有《医俗清凉散》,由其诗亦可知其学。凤朝观冷洞“白云山崔清玉住洞”摩崖为龙门派第十代道士崔清玉所镌,其书略朴拙,镌刻亦略嫌粗糙。圆通观“重修圆通观,西出东没,寿并天齐。道士孙本伶崔本焕”摩崖,为当时南泉庵道士武永洁所书。慈祥观“玄合洞”为道士陈本丹所书。圣清宫“翠岩峰”“霞光洞”题刻亦很可能为吴教滋所书。事实上,除上述摩崖石刻之外,千山很多明清时期的碑刻都有僧道的参与,审其书丹,多能工整,有些碑刻已经达精能之境。
通过对摩崖石刻的分布情况进行考察后发现,龙泉寺、无量观的摩崖石刻是最为集中而且也是水平最高的寺庙道观。这说明在明清时期,龙泉寺、祖越寺和无量观是官员及文人往来比较密集的地区,他们游山之后,或对景吟诗或挥洒翰墨,而这时寺庙道观的僧道则多有请书之举,游山者亦乐于应请,乘兴而书。这种僧人、道士向游山的官员文人索字的行为,在千山文献中有很多记载:
己丑,寺僧设斋供,索余大书。(程启充《游千山记》)
拊太极石入岩洞。洞高不满丈,深倍之,广半深。俯瞰万佛阁,已在下方矣。遂砻石题名,并书所赋诗。(程启充《游千山记》)
千山僧道向游山名士索书,亦为千华增一分风雅。事实上千山僧道亦多有通于文墨者,大抵也正由于通于书法,故能重视文人墨客的书翰,索书行为亦自然而然。戚鸿藻《千山游记》云:“其徒德安,直隶静海人。曾充本籍小学教员,去岁全家罹疫死,感伤身世弃俗归山,今剃度才数月耳。该僧通经术,工书法,与谈佛理,甚玄妙。”类僧人德安者既能知经学,工书法,与游人交谈,亦能彼此契合于心。
即使在当下,千山僧道亦多有善书者。我访无量观时,在老君殿见有木版上书“殿内抽签写疏”诸字,毫楮之间,法度韵致皆备,必为知书者所为。经问询,字为无量观道士所书。
清代乾隆间,官员王尔烈曾有千山游。王尔烈游山期间,感于千华盛境,多以诗发之。同时于金石碑刻多有关注,甚至在参与编纂《四库全书》时,将千山《雪庵和尚金公塔铭》录于其中。《雪庵和尚金公塔铭》虽非摩崖,然入编四库,亦十分值得关注。王尔烈《寄穆斋烦拓雪庵碑》中于此事记述颇详:
丁酉余服阙入都时,三通馆方购四方金石遗文,独缺辽左,余即致书穆斋宗兄,烦其访求能拓之人,共往模之。即而所拓者非此碑,因前书未言其何处也。乃复寄诗,促其复往求之。诗内确指其地,皆穆斋旧游之所,特未留意于此耳。重烦登陟不辞疲,片石当前竟未知。久剥岁年元易误,忙裁书札致多疑。千山最古推斯刹,百载何人识此碑。犹忆摩挲苔藓处,墙阴幽翳树参差(碑在墙阴)。
龟螭屹立未欹斜,字势轩昂虞褚家。学士头衔耐雨雪(碑前行有翰林直学士衔名数字),金公篆额足烟霞。远寻空费游山屐,细拓惟成画足蛇。廓背雪庵碑即此,良心可惜用心差。
非关旧事欲翻新,往迹应怜扑面尘。不辨元隋俗士误,何知今古野僧淳。神如相护踪犹在,石不能言字可循。同志于思今暇否(石瑞昌多须,是知碑处者),但邀偕往不须询。
雅兴应仍在,贤劳已共知。更寻樵径去,相约食瓜时。真面须重认,深根自可披。拓声问戛戛,泉响和澌澌。秘阁思添帙,邮筒敬寄诗。非君成胜事,属望复谁居(穆斋得此诗乃与王君照庵往求拓之,得数十字,尚清楚。而未有‘皇庆’二字,其疑始定,乃进于馆,入金石录矣)。
雪庵和尚为千山古代著名僧人,今《雪庵和尚碑》仍存于香岩寺,碑文已漫漶不清,而“雪庵和尚金公塔铭”篆额古雅有法,十分可观。在千山,“仙人台”摩崖题刻目前已经发现的有三处。其中最有影响的是前面提到的清代涂景涛的篆书题刻,刊于千山的顶峰鹅头峰。另外一处“仙人台”摩崖石刻,刊于鹅头峰观音阁北侧峭壁上。书体为楷书,上款署时间为“万历丙午夏日”。此“仙人台”题刻与涂景涛题“仙人台”一样,均为鹅头峰仙人台所题。千山第三处“仙人台”题刻在香岩寺雨花台东南的西仙人台上,双钩题刻,“仙人台”三字中,“台”字因风雨剥蚀,已经漫漶不可辨。三处“仙人台”题刻,前两处位于鹅头峰东西两侧,第三处位于香岩寺去往鹅头峰的山路上。在千山佛家寺庙景观中,以“仙人”此类道家语命名景观,颇值得玩味。依据相关碑刻及文献资料,我们可以确认,至少在辽代的时候,香岩寺已经有了相当规模。中国道教形成于东汉晚期,道家思想则于先秦时已经产生。“仙人台”之名当在香岩寺建造之前已经存在。另外一种可能是,官员及文人墨客受道家升仙思想的影响而命名此台为“仙人台”。无论如何,这种在寺庙景观区,以道家语命名景观的现象,客观展示了千山佛道两教相融并存的情况。■
责任编辑:韩少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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